裴致走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胳膊架在围栏边,垂眸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眼中情绪有些沉。
说实话,他的脑子里很乱。
从刚才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就很乱。
昨天晚上睡觉前看到的那句话蓦地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裴致静静地站了一会,身后不断有人走过,他一直维持着趴在围栏上的姿势,没有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忽然有人拍他肩膀,裴致一怔,转过身,时琛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笑着揶揄他:“在球场等你半天,没见你人影,合着在这扮雕塑呢?”
说完,他又挑眉,“还是当忧郁男模?”
裴致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去你的。”
时琛静了静,然后推他一把,“去把你自己的球拿出来,一会体育课打。”
裴致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一会要上的是体育课,嗯了一声,进屋把球抱了出来。
然后跟时琛一起去了操场。
简单集合热身之后,解散自由活动,裴致和时琛还有其他几个男同学打了一会3v3,时琛几个人中场休息,到球场旁边坐着休息。
裴致像吃了兴奋剂似的,一个人在场上拍球,拍得震天响。
一个男生拍拍时琛胳膊,觑着裴致的脸色,低声问道:“谁又惹他了?”
时琛摇摇头,耸肩摊手,“谁知道呢,裴少心,海底针。”
裴致扔球的那力度,就好像球跟他有仇似的。
要不就是篮板跟他有仇。
因为每次球都砸到篮板上,发出一阵地动山摇的声响,然后直接被弹飞。
这么长时间,一个球都没进。
第n次打板过后,球被弹飞,裴致大手一捞,接住了球,胸膛深深地起伏两下,然后抬手用胳膊抹了把额角的汗。
时琛和另外几个男生见状,抬起屁股刚要起身上场,就看见他把球用胳膊夹在腰间,带着球直接走了。
“”
还没等他们把屁股落下去,几人就目瞪口呆地看见,裴致拿着球走到了正坐在看台边上看书的江承面前。
“打一场?”裴致看着江承,神色有些严肃。
江承仰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为什么?”
裴致蹙了蹙眉,“就说你打不打。”
江承顿了顿,然后起身,把书放到了一边。
裴致见状转身,两人一前一后,一起朝着篮筐下走过去。
没有多余的任何一句话,两人直接进入状态,裴致进攻,江承防守。
裴致进球得分,江承抢到篮板,然后转换攻防。
没有一句谦让,两人都使了全力在打,打得势均力敌,全程一言不发。
像是在较劲,但是又不知道较的什么劲。
裴致刚才已经消耗掉一部分体力,逐渐有些力量不支,防守脚步迟缓了一瞬,被江承抓住机会,直接突进上篮。
江承率先累积到十五分,裴致站在他身后,捉住弹过来的球,胸膛剧烈起伏,眉眼却无波无澜,他干脆认输:“你赢了。”
江承转过身看他,黑色双眸幽深,没有立刻离开,似乎在等什么。
裴致跟以前很不一样。
没有呛声,没有讥讽,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平静得过分。
沉默僵持几秒,裴致终于开口:“有句话,我想跟你说。”
江承眉骨轻抬,静候下文。
“抱歉。”裴致沉声说。
江承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要说的居然是这句话,他眉峰蹙起来,冷声道:“你吃错药了?”
裴致:“。”
他静了静,扬眉啧了一声,“我这人呢,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我知道以前是我喜欢针对你,所以我跟你道个歉。”
江承不置可否,没什么表情。
其实他对裴致的针对并没有什么感觉。
他这么煞有介事地道歉,他压根不知道该给他什么反应。
连说一句没关系都觉得很奇怪,很没有必要。
当然,裴致也没指望江承能有什么反应,他知道江承本来也不在乎这事,他道歉纯粹是为自己单方面的误解道歉。
两人又回归了沉默,过了一会,裴致又开口道:“我妹妹真的很好,对么?”
他骤然的话锋转变,让江承一顿,眼眸沉了沉。
然后他点头道:“是。”何止是很好。
裴致扬眉点头,甚至勾了勾唇角,“嗯,我也觉得,这可能是咱们俩罕见地能达成一致的一件事。”
裴致半开玩笑道。
但江承的眼眸却更沉,有种预感在他心里升腾起来。
裴致脸上带着不同于以往的认真,接着说:“她对任何人都很好,亲人,朋友,甚至是普通同学。别人对她的差,她不会耿耿于怀,但别人对她的好,她会加倍回报。”
“当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她能体察每个人的情绪,然后尽己所能地去帮助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裴致顿了一下,看着江承的眼神深了深,“所以很多时候,她所做的事情,只是因为她坚守着自己内心这一套为人处世的秩序,只是因为她善良、单纯、正直、知恩图报、是非分明,而已。”
江承的眼神沉得像是冬水一样。
裴致毫不回避地直视着他。
说实话,他对江承是有愧疚的,甚至还有那么点同情,裴致承认。
但他知道江承对裴晰的心思,所以他不能什么都不说。
哪怕他对江承感到愧疚,哪怕他上一秒还在给他道歉,但是一码归一码。
涉及到裴晰,就没有留面子的余地。
他是裴晰的哥哥,他要肩负起哥哥的责任。
江承是聪明人,他说得尽量委婉,但他知道他肯定听得懂。
裴致耸了一下肩,“你说过的,我管不着你,所以我也不会管。同样的,我也干涉不了裴晰的意志。但是提醒你几句的自由我还是有的,不然的话,我也憋得难受。”
江承的指节因为用力变成了白色。
他每句话都听懂了。
裴致在告诉他,不要用裴晰的善良来绑架她。
不要去利用她的同情。
江承很想说他没有,可是,他真的一点都没有么?
又或者说,裴晰对他的好真的一点没有同情的成分么?他没有自私贪恋地装作不知道么?
他发觉自己根本无法在裴致面前理直气壮地反驳他。
反而有一种被戳破的心慌。
他确实是卑劣的。
裴致只是在说出自己内心的顾虑,顶多算是一种对他的警告和提醒。
但裴致不知道,他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最不安、最隐秘的那块地方。
半晌,江承低声说:“我知道。”
裴致说得对。
他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裴晰的同情。
裴晰对他好,也必须是因为他足够好,而不是因为他足够可怜。
那是一种卑劣的作弊行径。
他又抬眼看向裴致,沉着声音,重复了一遍:“你放心,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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