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移再生气,真要走还是有去护士站和给陈言报了个无人陪护的,所以等向激川来的时候,陈言正靠在自己病床上输液,留置针前几天拔了,所以这次针扎在左手手背上。
向激川都已经看习惯了穿病号服的陈言了,一推门看到陈言这一身黑,甚至有点恍惚以为自己在做梦,要不是陈言那一头短短的头发,向激川肯定会确定自己肯定是上班太累趴在工位上睡着了,做了一个陈言打电话来说他不装了想回家,让他来给他办出院的梦。
陈言看着病房门口的向激川,其实他们昨天才见过面,但是陈言就是觉得自己好像很久都没看到向激川了一样,他感觉向激川好像有点变化,又好像也没有,他以为向激川电话里的镇定是因为毕竟正在上班,至少人来了肯定还是会结结实实把自己揍一顿,没想到向激川就是这样站在病房门口盯着自己看。
陈言觉得自己的头应该是真的被打坏了,不然为什么从自己摊牌到现在,这三个人的反应他一个都没猜对。
他以为自己话说到这么难听的份儿上,葛玥童女孩子脸皮薄肯定是当场哭着收拾东西走人的,就算不是泪奔,起码也是要大哭一场的,谁知道葛玥童坐在地板上扯着头发又哭又笑跟中了彩票头奖一样,收拾东西有人的时候都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喜悦,整个人走起路来都有些飘飘然,跑来跑去收拾自己东西的时候甚至都忍不住轻轻哼起了歌,陈言听得出来,哼的是vivi,他的手机铃声,收拾完东西的葛玥童简直就像是一只轻快的小鸟,她东西不多,背着书包拖着行李箱抱着她的麒麟开心的像是要出门春游的小学生,一步三蹦,哼着歌轻轻带上门就走了,连句告别都没有。
他以为就虞移这个有点神经的性格,自己摊牌以后虞移会有一瞬间的困惑和停滞,然后大笑着走上来拍着他的肩膀说学长你这戏演的还真不错以后别这样了,他是真没想到虞移愣在门口是真的,但后面的走向就完全不按他想的来了,虞移首先愣的时间就有点长,弄得陈言也有点尴尬,只能问了句吃早饭了没,虞移听到就和没听到一样,平时水龙头一样的泪腺今天似乎也发挥失常,虞移瞪大眼睛站在门口就只一直那样表情复杂的盯着陈眼看,然后一滴眼泪滑下来,虞移呢喃着说了一句:“你骗我?”声音不大,但是房间安静,陈言听得很清楚。陈言突然就觉得之前虞秩对于虞移总是哭得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这个看法有了一点点的理解,他知道虞移心思细,也知道虞移很感性,可他真的没想到虞移会是这种反应,就好像自己用什么东西,估计是冷兵器,从背后给毫无防备的虞移胸口上开了一个大洞,虞移先是震惊,然后是痛苦,到最后又有一点点释怀想开了似的,甚至都不用陈言说,连身上的背包都没卸下来,就开始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陈言看着虞移出来进去的忙碌,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只能一直端着水杯来抑制,头也疼,身上其他的地方也陆陆续续开始有点疼,虞移整个人都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过来过去一句话也没有,收拾完东西,他的东西比葛玥童的要多些,拖着箱子出来的时候扭头看了陈言一眼,那个眼神和那种虐文里受尽委屈艰辛磨难还被陷害净身出户的女主一样,很受伤,陈言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该说一句对不起,谁知道话都没追上虞移的背影,自己的身体也实在是不够争气,居然强行关机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打的这是什么针,半边身子都又痛又冷的,医生护士围着一大堆,各种检查,最后确定陈言应该就是有点低烧还低血糖,发烧的原因要等血象检查的结果,低血糖这个营养支持得先跟上,陈言挂上水以后他这个病房的护士就在旁边陪护着,显然在这里工作什么奇怪的剧情都见过了,因此对于陈言现在的状态表现出来了高职业素养的平常对待,这也让陈言多少松了口气,医生可能也是当陈言的任督二脉突然又通了吧,或者说陈言这种情况在这里并不罕见,毕竟有钱人的世界疯子和被疯子,真有病和被有病以及主动有病的浓度都要比普通人的世界高太多了,突然病入膏肓突然奇迹痊愈的故事这些医护人员来说可能也就是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陈言在床上靠着,头疼的厉害,迷迷糊糊睡了一下,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被子,陪护的护士小姐姐也并没有因为陈言现在正常了就忘记履责,很尽心的询问陈言的身体情况,陈言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这都快下午下班了,他也没想到自己一觉能睡这么久,可能这一上午折腾确实也很费体力吧,他掏出手机,本来想给向激川发个微信过去,想了想,还是电话里说吧,估计虞移和葛玥童也都没告诉向激川自己这边的情况,不然向激川应该早就过来了,也好,这种事情本来就应该他自己去说。
左边胳膊打完针痛的动不了,护士姐姐倒是很体贴,赶紧帮陈言把病床升起来,解释说打消炎针确实是会胳膊疼,陈言解锁手机拨下向激川的电话号码。
“嗯?”向激川似乎有一点点意外是陈言的手机号码来电,但他估计可能是误触或者虞移打来的,他和虞移接触的时间长了,对这个总是别出心裁花样百出的小疯子也算是有了点心理建设,还以为虞移这又是想出了什么新招数要帮陈言康复呢,所以就还是像以前接陈言所有电话那样,只是接起来嗯了一声。
“是我,”陈言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自己的部分刚做的检查报告,血常规显示白细胞还挺高,估计是身上不知道哪里在发炎,他也不在乎了,听到向激川的声音的时候,陈言说不上什么感觉,他翻看着另一张检验报告,“我不想玩了,出院需要你来办手续,有空么?”
电话那边是漫长的沉默,向激川的呼吸伴随着他敲键盘的声音传来,陈言知道向激川现在已经是一个很合格的上班族了,即便是遇到这么大的变化,手上的工作居然还可以一点都不带停的继续进行。
既然向激川只是沉默,陈言说了句我等你,就挂断了电话。
向激川一行字打了删删了打,他也不知道自己都在想什么,刚才陈言好像是给自己打了个电话,电话里他和平常一样,语气平静的没什么情绪,声音倒是透着满满的虚弱,他说不想玩了,想出院,向激川抬头看了看四周,全都是忙碌在自己格子间的各位同事,足以证明这应该不是什么梦,陈言的电话是真的打来了。
陈言说不想玩了是什么意思,向激川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里面的水早就不冰了,但他自己似乎根本就没发现。
“今天加班吗?”隔壁工位的一个女生起身下班的时候路过向激川这一侧,顺嘴问了一句,然后看了一眼向激川的屏幕,“这个邮件你要赶紧发出去啊,老外不像我们,他们真的是到点就没人了,你注意点时间啊,今天没发出去的话,欧总骂人还是挺难听的,抓点紧,我先下班走了。”
向激川抬头看了一眼办公室的墙壁,滚动的lfd大屏上是本部门合作的几个贸易商所在国家的当地时间,刚才同事提醒的很对,确实要注意一下时间了。
向激川进门之前先去护士站了解了一下陈言的情况,医护人员倒是都见怪不怪,只是说陈言的身体还很虚弱,有点低烧,打了消炎针以后已经褪下去了,但是说没胃口还没吃晚饭,问也不肯多说,也不要人陪护,只说头疼的厉害,ct结果显示一切正常,医生还是倾向于这是头部受伤以及手术的后遗症,其余没什么过多的解释,都和以前差不多。
向激川一路在电梯里都觉得很不真实,可又觉得这很合理,推门进来,房间里甚至都没开灯,他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虞移没在,葛玥童也没在,整个病房安静的像坟场,漆黑一片,还好窗帘没拉,向激川下班也没顾得上吃晚饭,先地铁再网约车,赶到的时候天都黑透了,他站在门口等着,等到自己的眼睛适应了房里昏暗的光线,他才有些忐忑的向病房走去。
病床是升起来的,陈言靠在上面,正扭头看窗外,向激川知道陈言受伤到现在瘦了不少,但之前毕竟有松垮的病号服做掩盖,而且这种瘦也并不突然,所以向激川除了陈言体重秤上越来越小的数字和陈言有点变尖的下巴之外也看不出来,直到今天陈言穿了一身他自己的衣服,整个人看着都好像小了一圈。
和陈言胳膊烫伤住院那时候看着差不多瘦。
因为做手术剃掉了头发的缘故,陈言现在顶着一头寸发,头顶中间那一缕即使在这样的发型下,也都已经立的很明显了,陈言左胳膊放在腹部,一直扭着脸看窗外。
很久,两个人都没说话,也没人动。
“来了。”陈言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看来自己的脑子还是真的被打坏了,他甚至连向激川会是什么反应都猜错了,他真的以为按照向激川的脾气,被自己摆了这么大一道,肯定是会生气的,连着领子拎起来这种肯定是常规操作了,陈言甚至想过向激川就算真动手他也无所谓,毕竟确实是他自己的问题,向激川出人出钱出力折腾的了整整一个月,有气是肯定的,想要发泄也是可以理解的,陈言要不是现在靠自己确实站不起来,他真的更愿意站着等向激川来,这样向激川真要动手打也没什么顾虑,解气的效果也会更好。
向激川还是在门口站着,他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走上前去,他害怕看清眼前这个人的脸以后发现自己陷入一个什么骗局,或者这个人的脸根本就看不清,这本身可能就是一个梦境,等他跑去求证的时候,这个梦似乎就要醒了。
“可能得麻烦你自己过来一下,”陈言转过脸来,月光下他的脸色甚至都泛着一层蓝,像个刚刚溺毙尸体,说话的声音也确实像刚才电话里那般有气无力,表情倒还是温和的,“我是真的很想走到你面前方便你狠狠揍我一顿,但我现在好像有点起不来。”
向激川盯着那张脸,记忆里监控画面上在教室里推开自己的身影和眼前这个人重合在了一起,这很诡异,他们明明就是同一个人,这个人他无比熟悉,是他最好的朋友。
向激川突然就感到沮丧,他看着眼前靠在床上,用右手才能把自己的左胳膊从腹部拿下来放在旁边的那个人,好像又回到了那天在烧烫伤科的病房里,自己也是这样站在门口,不过那天是大清早,病房里的陈言正在清创换药,他嘴巴上咬着一大块纱布,豆大的汗水滚过他额头上的青筋,整个人因为疼痛而紧绷着,坐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向激川第一次带着愧疚的情绪的去看这个同桌,才注意到陈言汉湿的头发里,露出来一道狰狞的伤疤。
向激川好像知道这都是怎么回事了。
现在的陈言,也是一样的角度,头发变短了,那道狰狞的伤疤没有了头发的遮掩,又一次的展露在向激川的眼前,还连带着陈言头上新的伤疤,是这次受伤留下的,不同的是这次手术是微创,只留下了一个圆圆的印记,像是受了戒。
向激川记得那一次,换完药的陈言从自己嘴里把纱布拿出来,那条左胳膊惨不忍睹,向激川自己看了都觉得头皮发麻,陈言低头看着护士帮自己包扎,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病房门口的自己,那时候的陈言单眼皮,眼神看过来的时候带着一种很明确的骄傲和轻蔑,向激川读出了陈言对自己的敌意,这让他更加困惑于陈言的行为,如果陈言推开自己那一下并不是出于想要从自己这个富二代身份上获得什么好处,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那时候的向激川,或者说现在的向激川都不明白。
你到底为什么呢,那时候的向激川和现在的向激川,都这样站在病房门口在心里问了陈言这个问题很多遍。
“因为我除了这个身体,还真是一无所有,”陈言笑了,也是有气无力的,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也没有坏,眼前的向激川在想什么他好像还是能猜得到一点,到底为什么,陈言自己也不知道,可是为什么这件事重要吗,陈言觉得不重要,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十几年了向激川一直在执着于这个问题,“一直没和你说过,当初推开你我真的到现在都在后悔,很后悔。”
“那你这次呢?”向激川也笑了,他走到陈言得病床边坐下也看向窗外,原来坐在病床上这个视角正好可以把整个人工湖尽收眼底,病房里很安静,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向激川就是觉得甚至能听见陈言的心跳声。
“这次?”陈言也又转头去看那夜景,声音听不大,有气无力,但是好像也挺高兴的,“这次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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