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皆有尽时 > 第322章 及时赶到
    虞移站在旁边,终于能顾得上给自己好好擦个汗了,大中午这么一路暴晒着走回来,他和米新荷两个人都是浑身湿透,但是谁也没顾得上现在这个狼狈的形象,掏出点手帕纸赶紧胡乱的擦着额头鬓角的,一边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古怪又尴尬的对峙。

    陈言也知道现在这样僵持着不是办法,但他现在也有点不知所措,葛玥童甚至哭都没哭,就是整个人一点反应都没有的那种,看着也没什么表情,这个和陈言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看不懂她了。

    就在这短暂的沉默之后,葛玥童突然就走到了陈言跟前把额头轻轻抵在了陈言的胸前,陈言低头能看到葛玥童这个丸子头上散落出来的一些碎发,也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一时愣住了。

    陈言想过葛玥童看到自己在这里可能会转身走,也有可能会问一句你怎么来了,或者直接对自己视而不见进入宿舍楼,但他是真没想到葛玥童会这样,轻轻把额头抵在自己的胸前,然后微微的颤抖着,陈言听到吸鼻子的声音。

    葛玥童哭了。

    哭得很克制,很隐忍,声音都只是低低的,也没什么额外的动作,呼吸的幅度也很轻,陈言低头看着葛玥童轻轻颤抖的肩膀,一转头正好和虞移的目光对上,虞移正在拼命地无声比划让陈言把葛玥童抱住,动作夸张的像老式的默片演员,米新荷也很着急的双手合十,可能是想通过什么传音入密的方式让陈言听到她的想法。

    又是一阵风,陈言咳嗽了几下,其实他和葛玥童站的还有些距离,只不过葛玥童现在是把头给伸了过来,他们中间甚至还隔着一个葛玥童一直怀抱着的档案盒。

    陈言一边咳一边看向虞移,注意到虞移着急的恨不得冲上来手把手教自己,在虞移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愤懑表情里,陈言终于觉得还是给点反应吧不然虞移可能会气的当场爆炸,于是陈言,他左手臂上还挂着一件衣服,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葛玥童的背。

    啪一声,陈言吓了一跳,激灵了一下顺着声音看过去,米新荷一脸朽木不可雕也你怎么这么不上道的表情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显然也是被气得不行,然后撇着嘴冲着陈言摇了摇头,伸手把旁边一脸目瞪口呆这样也行的虞移给硬生生的拽走了。

    陈言目送他俩离开,过程中虞移还似有不甘的又转回来一次,伸着一根手指指着陈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也不知道嘴里要说出什么好听话来,结果话还没出口,被米新荷察觉了一伸手又给拽回去了。

    眼看着他俩越走越远,陈言还是有些困惑,可此时的这条热到连蝉鸣都没有的校道上,除了自己和葛玥童,再也没有任何人了。

    葛玥童哭的轻轻的低低的,陈言伸手摸到葛玥童整个后背的衣服早已经被汗水湿透,胸前的这个人抽鼻子的频率也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陈言终于算是稍微松了口气,比起现在哭的越来越没形象,葛玥童刚才那种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样子才真的让陈言担心,现在能哭出来就是调整好情绪的第一步,也意味着葛玥童感知周围的能力在恢复,大脑已经付过了这种突发消息带来的强刺激宕机的阶段,各种情绪也逐渐从一团混沌沉淀分层,于是翻涌膨胀的悲伤优先被大脑感知,人就开始掉眼泪了。

    这真的是个好现象,陈言一边咳,一边盯着葛玥童的发顶和后脑勺,其实这样真的看不出什么,突然一个湿湿热热的东西透过陈言的衣服打湿了他的胸口,应该是葛玥童的一滴泪。

    先哭出来吧,陈言这么想着,只要能哭出来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接下来先去把死亡证明办了,再想想这些遗物怎么处理,是买块墓地弄个坟安置了,还是就直接收藏起来,亦或者扔掉,然后就差不多也没什么别的事儿了,这把眼泪鞠出来,后面就又是日常生活了,必究这都马上研三了,毕业和就业才是眼前最急迫的,所以现在能哭出来正好,还有一个暑假的时间可以去调整,要是这么想的话,这消息虽然来的糟糕,但不幸中的万幸是时间还算合适,不耽误什么。

    葛玥童自己其实根本没有陈言想的有这么复杂的心理活动,当她意识到面前的陈言至少不像上次赶她走的时候那样生气,她就有一种趋于本能的反应,毕竟在她的本能里陈言和陈言的家都意味着安全,确定了至少目前陈言没说什么赶她走的话,葛玥童其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去多想,只是感觉身上那种紧张又冰冷的枷锁一下就松开了,她突然又恢复了感知这个世界能力的,但随之而来的一股很强烈的情绪让葛玥童甚至还没来得及去感受一下天气究竟有多热,太阳究竟有都晒,她只觉得好像安全了。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蕴满洪水,表面平静却岌岌可危的堰塞湖,现在突然有了一个安全的畅通的泄洪渠道,额头靠在陈言身上的那一瞬间,这个泄洪的渠道瞬间打开,洪水奔涌而出,警戒水位缓慢下降,危机慢慢解除。

    她闻到陈言身上的洗衣液的味道,这个牌子葛玥童熟悉,超市特价区经常有,她碰上了也会买,其实这个香味既不浓烈,也没有多特别,就是好像意味着一种特别的干净,让人觉得熟悉,葛玥童只觉得好像终于找到了返回现实世界的钥匙和通道,她的神智和身体终于不再是分离的,她重新的掌控了这个身体。

    胳膊很麻脚很痛,但是这些都不重要,眼泪甚至比其他任何部分的感受都先要到达这个宣泄的出口,她感觉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哭过了,很多事情的发生来的都太快太突然,她没有缓冲也没有依靠,几乎都是自己一人去面对,这种情况下她根本顾不上哭,她没有遇到事情先哭一场的资本,这需要安全的环境,充裕的时间和可靠的后盾,这些也太奢侈了,她没有这些,只能调动自己的理智快速去应对,哭,从来不在她的应急响应清单之中。

    其实葛玥童并没有哭很久,至少陈言觉得从开始到高峰再到结束,比他预计的要快很多,陈言没怎么见过女孩子哭,首先他的生活里没有几个女孩子,然后廖华锦也从来都不会哭。

    陈言遇到的所有人里只有虞移经常哭,但是虞移作为一个泪失禁他的数据不具备参考价值,只能说对比陈言的心理预期来说,毕竟最近葛玥童做的几件事情都让陈言觉得这姑娘是不是真的缺心眼儿,只是之前相处的太少没看出来,陈言一直还是很笃信读书有用论的,他只是觉得最近葛玥童的行为完全没了小时候那种临危不乱的镇定机智,反正应该不是上学上的,这世界上不可能有越上越倒退的学,而且还是这么好的学校,那就只能是葛玥童本来也不聪明,小时候那次知道捅人求生路的想法纯粹撞大运,陈言说不清,他就是觉得如果葛玥童本身就是这样的人,保持着一贯的镇定和理智的话,那她就不会被虞移一叫就回到迎城来参与这些事情,更不会在确认自己没死以后还留在迎城陪护,这太矛盾了,与他知道的葛玥童性格不符,陈言逻辑学成绩还不错,面对这样的悖论,他感觉到了困惑,觉得上研究生应该不会这么大程度的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也许葛玥童真的本来就是一个这种做事不看后果,天真无知好骗莽撞的人吧,陈言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这么想。

    葛玥童的哭声已经变成了抽泣,频率也在降低,陈言知道这是差不多哭好了,他自己也感觉到体力的透支,太阳很晒,陈言穿着一身黑,只觉得全身发烫,刚才葛玥童的眼泪打湿的地方早就已经干了,葛玥童抬起头的时候,陈言突然觉得胸前空了一块凉飕飕的。

    等着葛玥童走到一边的垃圾桶边上擦鼻涕整理仪容的这段时间,陈言感觉到自己再这么站着可能不太行,午休时间过了,偶尔有几个暑假没回家的同学午休起来了出门的,刚才空无一人的路上这会儿陆陆续续有些热闹起来了。

    陈言想着葛玥童这下把情绪整理的差不多了,等下看要不找个地方问问她接下来这事情打算怎么处理,毕竟该哭哭,事情也都还要继续做。

    葛玥童哭了这一场感觉自己似乎是好多了,现在她自己也有点惊讶,要说自己对严青玉真的有很深的感情之类的,好像也没有,她的眼泪和悲伤似乎也不全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或者说这个消息只是一个引发这些情绪的诱因,葛玥童刚哭的时候脑海里甚至都没有浮现出来和严青玉有关的哪怕一丁点东西,她哭真的可能就是某种生物学的本能,听到自己的母亲去世了,本能的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很浓烈的情绪,这种情绪很复杂,好像一记猛烈的拳头把葛玥童的灵魂都给打出窍了。

    主要是因为看到陈言了,她把又一张擦完汗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如果陈言没来,她知道自己可能就回到宿舍里静静的坐着,一下午,一晚上,反正就是她也知道自己需要时间调整,葛玥童有点奇怪,按说她和董青山的父女关系一确定,警察就应该会把自己的联系方式提供给董青山了,可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董青山一点消息都没有。

    虽然严青玉现在只剩下这盒子里的这些东西,确实让人唏嘘,毕竟十年杳无音信葛玥童是真的以为严青玉过得很好,起码应该是比之前住在玉成村旁边的镇上肯定是要好太多了,要不然按照严青玉的个性,没钱打牌了肯定是会跑回来的,葛玥童确实是没想过,严青玉居然这么早就已经去世了。

    葛玥童有拿出一张纸擦擦汗,严青玉的死讯再突兀,再意外,现在她也已经就在这个纸盒子里了,除了给葛玥童带来一个巨大的意外和精神上的冲击,让葛玥童恍惚了好一阵大哭了一场,平静下来以后简单一想,好像也就也不算什么着急的事情,但是董青山才是眼前的最大的最急迫的麻烦,而且到现在也不出现,葛玥童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这个档案盒,里面只有严青玉的离婚证、装在证物袋里的那对耳环,还有那些手续材料。

    葛玥童从来没关注过公墓之类的事情,她抽出最后一张手帕纸擦了一把汗,飞快的计算了一下手里的可以调动的资金的金额,其实不算很乐观,如果买个公墓把严青玉安顿了,预算实在有限,她打算先不考虑严青玉身后事的安置问题了,毕竟确实不算太要紧,葛玥童在心里排了一下自己这对生物学父母带来的两个问题的优先级,明显董青山这个活人要更棘手一点,一想到这葛玥童甚至没忍住的想要苦笑,自己的父母死掉了的那个居然才是让自己更省心的那一个,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么。

    葛玥童扭头就看到了陈言,还是在刚才那个位置站着,两只手抱着自己的外套,眼睛看着道路对面的绿化树。

    葛玥童突然有种怪怪的感觉,陈言的父母一个在牢里,一个在精神病院,也都没好到哪去,葛玥童以前看着陈言总是不怎么想活着的样子还觉得很心疼,现在自己感同身受,她才意识到作为当事人在这种事情上只会体会到无奈绝望想笑,陈言可能还会更多一个麻木,毕竟比起葛玥童中间这十年的喘息之机,陈言这辈子真的可以说是从小折磨到大,如果不是向激川拽着,陈言估计就是不到十八岁肯定死了,高考完了就去死,顺便把能杀的都杀了,彻底的毁灭这一切。

    葛玥童感觉哭这一下她的心情平复多了,这天气让人又热又黏腻,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很感谢陈言能来的,如果不是陈言出现让葛玥童快速的释放了这些情绪,要等葛玥童自己让自己这么痛快的哭一场,恐怕是没有这个可能,葛玥童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现在她觉得内心平静,思绪清晰,整个人也活过来了,这还真的都是陈言的功劳。

    “谢谢你,”葛玥童走到陈言身边,她相信陈言一定清楚的知道自己为什么道谢,就像她刚刚才想明白虞移和米新荷出现在警察局与陈言出现在自己宿舍楼下的先后顺序,知道陈言肯定是有什么办法和自己差不多同时得到了dna比对的结果,思来想去唯一的合法途径,就只有自己上研究生的时候陈言让自己签的那一纸委托书了,“谢谢你陈律师,真的很感谢你能及时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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