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殿内,
众目睽睽之下,沈中新一袭官袍,束着发带,撩了下衣袖,就伸手把储年大人手上的皇榜,接了过来,仔细查验。
外表倒是没有损伤,问题就出在缺口处,封漆只封了中间一段,两头并未封堵,
“来人啊,点油灯过来。”
沈中新怕看不清楚,吩咐身边的巡考官,点上油灯照亮,
“是,沈大人。”
答应的不是别人,竟然是言官曹广正,点燃一盏油灯,而后拿着走了过来,靠近皇榜照亮,这一照,明显能发现封漆上有一处细微划痕,周围的人,好似都看见了,
“还真有划痕,”
“是啊,封漆都是一次性合上的,怎会有划痕呢。”
“是不是被动了手脚,”
议论声又再次响起,有胆大之人,竟然说出皇榜被动了手脚,
沈中新心中有了底,至于皇榜到底是何种模样已经不重要了,
“储大人,冯大人,孟大人,想必你们都看见了,侯爷说的没错,封漆没有封完,且有划痕,至于为何,本官不知,但是也知道,写的密信用的信封,封口全部封死,不留余地,动没动,一看便知,所以,本官认为,此皇榜有蹊跷,不得启用。”
说完,就迈步走在供桌前,把皇榜重新放在供桌上,而后又说道;
“诸位大人,恩科难得,众学子苦苦等待几年,才有一次恩科机会,如此大事,再小心也不为过,既然洛云侯作为主考官有了疑问,而且我等验过之后,也不能保证没有疑问,所以,我等就不能担保,考题安全问题,所以,应当弃之不用。”
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也让张瑾瑜刮目相看,看来沈大人是明白本侯的意思了,只是储年大人满头大汗,脸色有些惊愕,无奈苦笑一番,
“沈大人所言不假,可是今岁考题,牵扯千万学子,说改就改,那贡院那边应当如何?”
“储大人,既然要改,自然是全改,难不成只能含元殿自己改着玩吗,是何道理,”
张瑾瑜见事情差不多了,眼看天色就要亮了,不能再等了,为了此事,他可是提前召集所有人早起的,毕竟要和贡院打个时间差,想来那位“公公”得了信,这就回去禀告了,看向三位皇子身后,那位公公身影,果然是未见到,
“本侯决定,此次皇榜考题,弃之不用,启用新考题,晋王殿下,还请出密折。”
“呃,是,侯爷。”
晋王周鼎刚一回神,急着就把考题密折拿了出来,递了过去,
张瑾瑜恭敬地接过信封密折,查验一番,果然,封口是全封的,又把信封递给身前几位大人,
“诸位,来仔细查验,封口是全封的,并无遗漏,”
沈中新,储年等人,查验一番,皆是各自点头,
“侯爷说的没错,是全封口的,并无差错。”
“是啊,和那个不一样。”
看着众多官员赞同,张瑾瑜又是开口问道;
“既然都看了,何人还有疑问,如若没有,本侯就开题了?”
说话间,还故意看了一眼言官曹广正,此人胆子极大,名利之心甚重,可以利用一番,故意说道;
“曹大人,你觉得如何?”
“这,回侯爷,下官认为可行,既然皇榜考题存疑,自然是不能用的,启用另外考题也是应该的,只是,这考题,怎会在殿下那里?”
曹广正想了想,此事还有诸多蹊跷,皇榜自是不能用了,不过这些考题的信封,怎会在晋王殿下那里,不是应该回去报给陛下,重新命题的吗。
“哈哈,曹大人问得好,记得去年科举,就有一些事,一直存疑,所以防微杜渐,陛下早早做了准备,承蒙皇上天威,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不过事关重大,谁也没资格拿,所以只得由晋王殿下秘密携带,本侯也是早上才知晓的,哎。”
一声叹息,不知是感慨还是感叹,让曹广正一时间无话可说,涉及天家之人,万不可多言,
“侯爷说的在理,既然如此,下官没有疑问,”
“好,既然曹大人没有疑问,那就辛苦曹大人代劳此事,宣读考题吧。”
也不知是不是张瑾瑜早就是想好的,说完话,直接就把信封塞进曹广正的手里,让其拆开宣读。
周围官员皆是不解,不合规矩啊,但无人敢诉说,只有沈中新狐疑的看了一眼洛云侯,行为反常,必有伏笔,
“好,既然侯爷吩咐,下官敢不从命。”
曹广正仅仅是略微迟疑一下,就立刻伸手接过来信封,脸色一正,紧接着用手撕开信封口子,把信封里的明黄色奏折拿了出来,打开一看,脸上颇为惊讶,竟是这些,继而转身,对着殿内学子大喊道;
“今岁,恩科考题,其一,诗词歌赋皆可,以京城为题,其二,我大武朝廷,以武立天下,如今京南邪教作乱四起,百姓性命朝不保夕,北境边关,东胡人虎视眈眈,连年扣关,关外之地,女真人贼心不死,西北边疆,鲜卑人坐拥西域,窥窃关内,洛云侯有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以此为题,解题策论,分内外两篇文章。”
曹广正宣读完之后,又重新再读了一遍,乃至三遍之后,这才收回手上奏折,递了回来,
“侯爷,下官宣读完毕,”
“好,曹大人读的清楚,不愧是天宝年间的榜眼,来人啊,把皇榜和此奏折,看护好,等恩科考完,再送回陛下那边。”
“是。侯爷。”
身后的宁边应了声,接过考题密折,和皇榜一块,送回供桌,只是这一番命题,让众人沉默不语,刚刚解题的题目,不就是洛云侯曾经说的那一段话吗,
还有陛下,竟然会把太平教那些妖人叛逆的事,也堂而皇之说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考题已开,再说也是无用,
“还有有一个规矩,想要离开此地,需要上交卷子方可离开休息,在殿内,和后殿,所有人不可开口说话,策论是两篇,尔等分好时间,”
张瑾瑜立下了规矩,也就不再理会众人,毕竟“大戏”唱完了,摆了摆手,就带着兵丁离开,
“诸位,既然规矩和考题都已经出了,各司其职,盯着吧。”
储年大人也知道,现如今,再想其他的也是无用,只能继续走下去,盯着,至于贡院那边,哎。
“驾,驾!”
“驾,闲杂人等闪开。”
一队禁军骑兵,快速从皇宫疾驰而出,往城南贡院方向奔去,
“吁”
到了南城贡院,几名禁军飞身下马,立马跑进贡院台阶上,疯狂的敲打龙门,
“快,打开大门,宫中有急令,快。”
里面驻守的衙役,纷纷面面相觑,不得思索,班头问道;
“何人在外面敲打龙门,不知道龙门落下,就不能再开启了吗,”
“废什么话,宫里有密折,必须交给南大人,想办法给送过去。”
几名禁军,尤其是领头的校尉,厉声呵斥道。
班头一听是宫里来的密折,心中一惊,这是出事了,吃了一辈子科举的饭,一有些风吹草动,他怎能不知道,虽然没有官位品级,但是几十年下来,盐吃的,比那些小崽子饭都多,交代道;
“你去把最近的寻考官找来,在去找个吊篮和绳子过来,再搬個梯子。”
“是班头。”
看人走后,班头朝外面喊了一声;
“军爷,稍等一会,小的去把考官寻来,再找个梯子和绳子,等会爬墙拿折子,龙门落了,却不能开,规矩不能破。”
“知道了,快点。”
门外几名禁军,皱皱眉头,出声答应着,也就来了旁边的院墙,果然上面有了动静,班头把梯子放好,这边就等着手下,刚好叫来了裴少卿裴大人,
“怎么回事,班头,都开始祭天了,把本官寻来,所为何事?”
“裴大人,外头是禁军,来传密折,还请大人替南大人领旨呢,别耽搁了。”
班头并未过解释,扶着梯子就让裴大人爬上去,
裴少卿此时一头雾水,什么宫里来的密折,需要他来收,仓促间,就被衙役几人扶了上去,登上梯子,爬到了墙头,却见几名禁军在下面,问道;
“几位军爷,什么密折?”
墙下的校尉见有人问话,一抬头,见到一位官员站在墙头,不由分说,一抱拳道;
“敢问大人贵姓,是何官职?”
墙下禁军校尉见有人说话,开口问道。
“本官太常寺少卿,裴少卿,为贡院巡考副主官。”
听到是太常寺少卿裴大人,几名亲兵态度立马好了不少,校尉更是一抱拳,
“原来是裴大人,大人,兹事体大,不敢怠慢,宫中有旨,因含元殿洛云侯称皇榜封漆有异样,所以原考题作废,应启用备用考题,这是陛下的密折,请大人收下,务必转达给南大人。”
说完就把密折信封,放在墙上吊下来的竹篮里,这是班头从里面的墙下,把竹篮抛过去的,而后缓缓拉动绳子,竹篮升了起来,裴少卿一脸震惊神色,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竹篮就到了眼前,果然是密封的信封,里面必然是新的考题,手上一抖,赶紧从竹篮里拿了出来,
“几位军爷,本官这就去,敢问军爷,含元殿可是也换了考题?”
“回大人,换了。”
“知道了,本官这就去。”
裴少卿之所以这样问,就是在确认一番,慌忙从梯子上下来,只是脚下一滑,一股脑的摔在地上,
“大人,大人,没事吧。”
刚把竹篮收起来的班头见状,急忙叫人把裴大人扶起来,关切的问询着,裴少卿摆了摆手,也不顾身上的泥土,
“不碍事,扶本官起来,要事要紧,本官还需要见南大人呢。”
说完话,刚站稳身形,即往院子方向跑去。
留下一班差役大眼瞪小眼,班头回头一看,就是一声喝骂,
“都他娘的愣着做什么,把东西全部收了,放在门房原地方,万不可再动,要是被哪位大人发现,吃不了兜着走。”
“是,班头,这就去。”
几个差役赶紧应了声,抬着梯子,拿着绳子竹篮,就跑回门房,只有身边的一人问道;
“班头,您说会不会和去年一样,有人舞弊了。”
“你想死啊,万不可多嘴,洛云侯的刀,利着呢。”
班头脸色大变,去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可惜上下有人隐瞒,不了了之,但是今年,可不一样,言多必失,狠狠瞪了身后衙役一眼,吓得此人脸色发白,
“班头,小的知错了。”
“想活着,就闭嘴。”
“是”
贡院内,
此时的南大人,已经率领众多官员,站在院子中间,借着院中央的大鼎,焚香上供,祭天保佑,当众读了祭文,就扔在大鼎之中,一火焚之。
“拜!”
而后,所有官员跪拜在地,三叩首,
“起!吉时已到,开皇榜考题!”
紧接着一声唱喏,就是拿到皇榜,开考题了,南大人起身整理下袍服,对着祭坛大鼎,又是弯腰拜了一拜,这才迈步,来到高台前,又上了高香。
看着眼前的皇榜,南大人毫不迟疑,伸手拿在手中,查验一番,封口封漆完好如初,仔细看去,也是只封住了中间一段,并没有全部封存,见到没有被动过,
南大人回身走到祭坛前,刚想宣读,就看见大院东南脚的巷子,裴少卿慌乱的快步跑了过来,一身官袍也脏兮兮的,好像在地上滚了一圈,还未拆开皇榜的时候,
一声大呼,让南子显手上一抖,停了下来,
“南大人且慢宣读,万不可拆皇榜,含元殿有变,陛下密折到!”
仓促的一声大喊,
让满院子的官员尽皆哗然,回头盯着跑过来裴少卿,切切思语,就算是站在祭坛高台上的南子显,心中一突,不好的预感袭来,不会是洛云侯那边出事了吧,换考题,这么说来,皇榜上的考题,泄露了不成。
待人跑到近前,开口就问道;
“裴大人,何事如此着急慌张,你可知吉时已到,本官就要拆皇榜宣读考题了,耽误了大事,你可担待得起?”
一声严厉呵斥,让裴少卿听了,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解释一番;
“南,南大人,下官知道,可是南大人,宫里的禁军,紧急送来的密折,明确说必须换考题,下官才匆匆赶来,不敢怠慢。”
说完,委屈的把手中的信封密折递了过去,明黄色的密折信封,确实是宫里的,
南子显见了,脸色一沉,最坏的打算怕是来了,这是要换考题,那必然是出事了,
“可知含元殿出了什么事?”
“回大人,来的禁军说,洛云侯质疑皇榜封漆被动过,众多官员存疑,这才重新启用考题,所以禁军那边,快马加鞭的护送,这才没有晚,还好赶上了。”
裴少卿咽了下唾液,盯着南大人手上的皇榜瞧了瞧,这是哪里被动过的,看不出来啊。
南子显呢喃了一声,
“皇榜被动过,是之前动的,还是之后动的?”
又仔细端详手中皇榜,完好无损,哪里有被人动过痕迹,
“这,下官就不知道了。”
裴少卿撇了下嘴角,这种事,他一个太常寺少卿,哪里清楚。
此时,见到祭坛上的异样,武英殿的季明平和翰林院大学士王义书,就围了过来,季明平不解问道;
“南大人,为何不宣读考题,时辰差不多了?”
“是,南大人,众多考官还等着重复宣读呢。”
翰林院的王义书,乃是此次恩科的巡考主官,负责宣读考题,刚刚见此迟迟没动静,这才过来问询。
南子显一脸凝重,倒也没有隐瞒,
“不是不宣读,是含元殿出了差错,洛云侯发现皇榜考题封漆有异样,所以启用了新的考题,所以一时间耽搁了。”
“什么,不会吧,封漆被动了手脚,是之前动的,还是之后动的,”
二人脸色大变,尤其是季明平,立刻想到问题关键,问道。
“那就不得而知了,既然皇榜考题有了存疑,确实不能再用,王大人,你来拆开,而后派人宣读,就在这拆。”
直到此时,南子显心中才有了一丝异样,怕不是又和去年一样,有人动了手脚,真是胆大妄为啊,
“这,下官领命。”
本就是他分内之事,如何推却,只得接过密信当众查验,撕开封漆,而后打开密折查看考题,竟然只有诗赋和策论,
“南大人,请看,只有诗词和策论两道题,策论分了两篇而已,倒也是不难啊。”
“哈哈,王大人派考官宣读吧,不难归不难,但是,难就难在他不难啊。”
像是打着谜语一般,扫视了一眼的南子显,看了题目就知道是洛云侯的话,虽然题目一目了然,可是难就难与,于内,于外,互有联系不可分割,在于一个平衡,摇了摇头,也不再过问此事,把奏折和皇榜重新放在供桌上,恩科过后,还不知有什么事等着呢,
就是不知,满院子的考官,有几人牵连其中,罢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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