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前院,
满满当当来了不少人,
就连一向不对付的族老,贾代修和贾代儒,各自在两个年轻人搀扶下,寻路走了进来。
此时的院内,
荣国府的女眷,还有小厮婆子,都已经帮着主子换了孝服,
老太君自己也已经换了诰命的大装,邢夫人跟在身后第一位,也是一身诰命袍服,其余人则是一身孝服披在身上,就连二太太也不例外,毕竟是二房的夫人,又没有诰命在身,自然是站在后面,只是细细瞧见,脸色阴沉,明显有不豫之色,反而是大太太邢夫人,站在前头,红光满面,
院子里,
是两位族老带着的偏房子弟的媳妇,丫头,等在院子里,至于年轻的后生,则是留在外面候着,
走到了近前,
贾代修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了过来,问道;
“老太君,敬哥儿他,就这么真的走了?”
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说走就走了,他贾敬,不是一直待在城外玄真观修道的吗,如何回来送了性命。
贾母眼眶一红,内里的事,如何能说,只能点了点头,捡一些紧要的话,说出来,
“敬哥儿死的冤枉啊,早晨时候,想进宫为贾珍父子求求情,保住性命,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谁知,现在却落得这样下场,尸身还在午门前登闻鼓下面,老身等不及,给您二老说一声,最起码把敬哥儿的尸身接回来安葬,不能暴尸在外,老身也想要个说法,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死了。”
话说的极为沉重,也是说给众多族人听的,两位族老连连点头,贾家何曾受过这些屈辱,
“老太君说的是,先把敬哥的尸身带回来,不能留在外面,还要给老亲说一声,看看如何办,内里的事,还需要老太君斟酌,”
此时的贾代儒也没有之前攀咬的面目,都知道倾巢之下安有完卵,贾家天恩不在,那贾家以后的福分,可就真的没了,贾瑞还能不能出来,谁也不知道,要是荣国府恩惠还在,顺天府自然也就会把人放了,所以,这一次,他带来的人也不少,
“好,既然如此,老身也不等了,两位族老在府上坐镇,其余人,上街,把贾环和贾棕叫过来挑棍,披麻戴孝!”
“是,老太太。”
身边伺候的婆子,早就把躲在后面的贾环和贾棕拽了过来,二人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挪着步子走在了最前头,只有赵姨娘,眼神里闪过不安,还想上前说话,但是被探春,眼疾手快的拦着,
几步话的距离,只见院内的人开始往前走去,
荣国府的大门,也随之被打开,一群人披麻戴孝,哭嚎之声传的甚远,上了街头,一路就朝着皇宫午门而来,
这动静,瞬间传了出去,从宁荣街开始扩散,整个京城的目光,就聚焦于此,贾母一脸沉重,有着鸳鸯和琥珀搀扶,竟然也徒步领头走在最前面,身后婆子媳妇跟着一大堆,在其后,长长的队伍排着老远,孝布幡子,纸钱是一路撒着,
围观的百姓也不怕出事。竟然也跟着吊在队伍后面,这一路走来,人是越来越多,
而在醉仙楼盯着的柳尘,瞧见这边的动静,刚巧领兵碰个对脸。
宁荣街西边街口,
转角处,
柳尘带着皇城司的兵,准备撤回醉仙楼休整,这几日,他们虽然排兵布阵,严防死守,但是正主是一个人没抓到,
今日收兵,
皆是因为之前埋伏抓到的人,顺藤摸瓜,逮捕了不少势力的暗探,也算是将功补过,
快要路过宁荣街的时候,却瞧见竟有一队长长的哭丧队伍,从宁荣街出来,
大老远的就瞧见了,眼见着人群,先一步过了街口,
柳尘扬起手,一队人马就停了下来,自古都是给死人让路,让其走的快一些,
前面的送葬队伍,走的并不快,人群中的哭喊声,也和其他人一般,哭的断断续续的,一路上,立起的白帆,倒是不少。
因为这几天的疲惫,柳尘虽走在前面,但心中还想着太平教的事,虽然这些日子多番布置,可惜,连个太平教鬼影子都没摸到,实在是费解,哪有心思瞧着送葬的队伍。
过了好一会,也不知是不是队伍太长,这才走了一半,眼见跟随队伍里的年长者,从箩筐中拿出纸钱,疯狂的往外撒去,一阵风吹过,倒是有些阴嗖嗖的。
忽然,身边的副千户谷玄机突然开口,
“大人,卑职感觉有些不对啊,怎么送葬的队伍那么长不说,却没瞧见棺材在何处?”
之所以有疑问,就是因为之前,按照民俗,前头的人哭,后面跟着棺材,最后才跟着哭灵的人,只是队伍走了大半,棺材板都没看见,这不就晓得不同寻常。
谷玄机的话,引起了柳尘的注意,仔细看去,确实如此,在看向队伍里面,女眷小厮偏多,这是哪个府上的丧事,
“去,派个人过去问问,是谁给府上送殡。”
“是,大人,卑职亲自过去看看。”
瞧见了队伍里有蹊跷,谷玄机来了兴趣,带着几人就顺着队伍来的方向,往回寻找,刚进了宁荣街,就瞧见前头有异状,
多走几步,就发现荣国府门前,挂起的白布,门外还有下人,在分发孝服,这事?
带着疑惑,谷玄机来到了街边卖茶的摊主问询,
“店家,问你个事,荣国府给谁办的丧事?”
摊主一见是军爷,也不敢怠慢,
“这位军爷,好像是给宁国府那边办的,具体给谁,小老儿是不知。”
谷玄机皱着眉,给宁国府办的丧事,贾珍父子关在昭狱内,没听说死了,怎么回事,觉得有些不对劲,立刻带着人折返,
回到了街角处,小跑了几步,急忙带着人回到柳尘身边,
“大人,打听了一番,是宁荣街上,荣国府出人办的丧事,但是卑职问了对面的摊主,竟然说是给宁国府办的,卑职有些不明白?”
谷玄机还没反应过来,要是给宁国府办的丧事,会是谁呢。
听到谷玄机的话,柳尘首先想到的就是宁国府主家的人,想想又不对,贾珍父子昨日还在牢里看见过,并无大碍,
这样算下来,难不成是宁国府的夫人不成了,毕竟被夺了诰命身份,想不开也是真的。
瞧着远去的队伍,突然看见后面,跟着不少贾家偏房子弟,去的方向也不对,
那不是去宫里面的路吗!
养心殿,
御书房内,
武皇阴沉着脸,想着宁国府的案子,没想到棋差一着,竟然没算到贾敬会有这般举动,御史那个废物,连人都拦不住,闹出的事,又该如何收场,
首辅李大人,此时也坐卧不宁,心中猜测,宁国府的事,因严从而起,严从又是卢文山的人,顾一臣又在那推波助澜,说不定就是他们二人的意思,
就在君臣二人各自胡乱猜疑的时候,
门外,
伺候的云公公躬着身走了进来,跪拜在地,
“启禀陛下,皇城司北镇抚司柳尘,派人送来消息,说是荣国府出了送葬的队伍,已经朝着皇宫这边来了。”
原来,这个消息,就是柳尘感觉不对劲之后,亲自带人打探消息,才知道是宁国府的贾敬死在了午门前,看着送葬一般的队伍,这才知道事情麻烦,先一步把消息送到宫里,
“呵呵,贾家的反应也不慢啊,这么快人就来了,他们想干什么,逼宫不成。”
武皇怒意未消,气愤之余,以心底也有些难堪,事情到了如此的地步,怎么收场,再瞧了一眼坐在堂下的李首辅,或许有些事,还需要他来稳定朝局。
另外就是,皇弟忠顺亲王前些日子来宫里的夜话,说宁国府之事宜早不宜晚,需要严惩不贷,现在想来,觉得有些不对,忠顺王挺着急的啊。
“陛下,贾家哪有胆子行逼宫之事,无非是想要个说法,出出气罢了,老奴觉得,这一闹,最为重要的是稳住勋贵那边才是,”
没想到,首辅李重厚还没说话,立在书案一侧的戴权,却先开了口,说话间,手上的拂尘,万千白丝微微颤动,
“是啊,先稳住朝堂才是,勋贵那些老货,什么事都有他们的,李首辅,你说说怎么办?人都快到宫门外了。”
武皇周世宏也有些无奈,颇有些后悔,动作还是太着急了。
“陛下,戴公公所言极是,贾敬不管怎么说,都是死在午门外,怎么也要给朝臣,还有贾家有个交代,让贾家的人闹一闹也好,出出气顺顺心,剩下的无非是安抚之策。”
首辅李大人摸着白花花的胡须,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怀念,贾家的贾敬一去,算真是没了一个顶梁柱,剩下的人,都是混吃等死的主,想太上皇的时候,贾敬何其有才华,跟着前太子,倚仗心腹人物,可惜,一步错,步步错,空有一身才华,落得自尽午门的下场。
听见李首辅的话语,武皇点点头,也没了刚刚的焦躁,只是想到最后的安抚,犹自犹豫不决,
“闹闹无妨,朕方能理解老太君的委屈,只是最后该如何安抚?”
这个度量如何把握,才是武皇头疼的,虽说定下了贾珍父子极刑,那也不过是试探之意,如今这个情形,想从轻也不能从了,
李首辅哎呦一声,换了个位子挪了下身子,好坐的舒服些,
“陛下,有些事,恕老臣多言,此事,陛下操之过急,虽不知谁撺掇的陛下,想来也应该没有意识到,贾家还有血性之人,要知道,武勋立命的根本就是爵位,万不可轻动,想要安抚,还需要从宁国府入手,就是不知贾珍父子,陛下可有处置?”
首辅大人不急不缓,吐字清晰的把事情说了出来,尤为重要的是,点出了背后之人,行事不密,以至于出了差错,
“咳咳,朕倒是没想把贾珍父子于死地,毕竟是宁国府的主家,祖上有功于朝廷,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一个死字,”
武皇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略作掩饰,倒也说了真话,当时还想着,等荣国府史老太君,进了后宫,求见老太妃,最好等长乐宫太上皇那边传了话,再传下恩旨,把宁国府贾珍父子的罪责再减轻一些,一来是试探贾家的恩惠,二来是瞧瞧长乐宫太上皇的反应,哪知道,现如今,一个目的都没达成,还弄出了烂摊子。
从心底,武皇这才有了心思,身边须有几个心腹臣子,用以行刀之用,可惜李首辅年纪大了,到时是他的儿子李潮生,颇有奋进的心思,
“既然陛下早有此意,那就应该照此办理,贾珍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流放罢了,其子贾蓉,夺了袭爵身份,留置一命,贬为庶民放回去,
至于贾敬,刚烈直臣,还请陛下厚葬,如若还需要人留个借口,此事皆因御史钟大人的过失,导致于此,理应查办。”
李崇厚抬起头,声音洪亮,斩钉截铁的言语一出,让屋内其余二人尽皆侧目,戴权微微一笑,倒是理解首辅大人的用意,合该御史钟大人顶罪,贾敬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被你几句话一说,人就没了,换成谁,也都有疑惑,
“是啊,陛下,首辅大人的话在理,老奴还在想着,是不是因为御史钟大人,说了不该说的话,让贾敬,一时间恼怒,气愤之下,戳坏了登闻鼓,自知犯下大错,没想开,就撞向了石台,这才有了严重的后果,不然,钟大人但凡拦着,也不会如此。”
此罪,罪在御史钟玉谷身上,要不是他不懂得圣意,何至于此。
御案后的武皇,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含元殿,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殿门前晒着太阳的张瑾瑜,还有三位王爷,迷迷糊糊打了个盹,
晌午临近,
院子里忙活着一群人,
亲兵则是在院子东边,埋锅造反,把带来的菜品,还有部分羊肉,混入其中,炖一锅菜,侯府带着庖厨,领着几人守在锅边照看。
殿门前走廊下面,传来一声呼唤;
“侯爷,侯爷,”
张瑾瑜身子一动,惊醒过来,瞧了下四周,见到是宁边在身边轻声呼唤,问道;
“出了何事?”
“侯爷,午膳做好了,您和三位殿下可以用膳了,”
宁边指了指东边,
亲兵早已经收拾完毕,火堆的火都灭了大半,留下些灰烬保温之用,
“嗯,把三位殿下的饭菜也端过来,另外,通知襄阳侯等人,轮换着吃一些热食,也就剩一天,该吃的该喝的,用一用。”
张瑾瑜出声吩咐道,毕竟要连夜阅卷,一日的时间,那带来七日的饭菜,可吃不完啊。
“是,侯爷,末将明白,几口大锅都给用上了。”
“那就好。”
随着宁边带人离去,亲兵入了殿内通传,
第一个跑出来的是襄阳侯柏广居,刚出了殿门,也不客气,转个弯来到走廊内,拉开一张椅子就坐下,
“还是侯爷懂得过日子,众人皆在屋内监考,唯独侯爷在此品茶享受,啧啧。”
襄阳侯柏广居,摇摇头啧啧出声,羡慕的表情溢于言表,
倒是让张瑾瑜也不好在装睡,
睁开眼坐起身子,拿过茶壶和茶碗,给襄阳侯倒了一碗茶水,推了过去,
“柏兄可是言语错了,看似是享受,未必不是无奈,刚开始的时候,要柏兄陪着三位殿下,怎么到头来,柏兄就没了人影,那马车睡得可舒服?”
张瑾瑜也摇了摇头,叹口气,让柏广居脸色微红,倒是自己的过错,
“侯爷提这个做什么,为兄不过是发发牢骚,借个地,吃个饭而已,三位殿下还睡着,侯爷不给送回去,”
转移话题,襄阳侯使了眼色,看向还趴在桌上熟睡的三位王爷,
瞧着三个麻烦事,
张瑾瑜苦笑了一番,看在眼前,总比乱跑的好,
“等下吃饭,在叫醒他们,孰轻孰重,柏兄应当知道。”
“那倒是。”
话音刚落,
宁边就带着人,端了炖菜和馒头走了过来,把饭菜放在桌上,
递上了碗筷,瞧着襄阳侯也在,问道;
“侯爷,可是要叫醒三位殿下?”
“等一会,本侯和柏兄先吃完再说。”
“是,侯爷。”
二人也不客气,拿着筷子就吃了起来,
期间,
襄阳侯问道;
“侯爷,之前你可听见传来的鼓声?”
“嗯,听到了,从南边传来,还有大号声,不像是禁军操练的事,储年大人还说,是登闻鼓被人敲了。”
张瑾瑜并不在意这些,谁敲谁不敲,都是文官那些人招惹的,想来言官大部分的人,都在含元殿监考,再出问题,可就不是他们的事了。
却不知这一番话,让襄阳侯脸色一沉,手上夹菜的筷子也停了下来,
“侯爷既然听到声音,可有什么想法?”
张瑾瑜不解,瞧着柏兄的的样子,难不成另有隐情,想了想,这些日子,朝中一切平稳,倒也没有听到什么传言,
“柏兄可是知道些什么,据我所知,敲登闻鼓者必须身有官职,言官的人都在里面,你说,谁能惹事?”
算是反问一番,
襄阳侯柏广居把嘴中食物咽下去,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猜测,可是困在考场,没有信息传来,无法判定准确,朝堂这边,还算风平浪静,并未生了事端,
刑部留的案子,也只有宁国府那边留置的案子,虽说在顺天府审了一遍,也不知文官那边应当如何,不会是,宁国府的案子,被刑部的人给结了案,陛下那里,已经下了旨意吧。
有了这个猜想,襄阳侯顿时脸色大变,失声道;
“侯爷,出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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