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是一个地下党党员,当臭名昭著、凶名赫赫的张世豪站在你面前,用仅有两三人知道的对话向你证明他是你的同志——那你会怎么办?
经验丰富的中共党员柴莹,此时面对的就是这个情况。
张安平嘴里说出来的话,当时只有三人知晓。
她、她的丈夫还有丈夫的上级“喀秋莎”。
尽管张安平用女声证明这些话就是他所说,但此时的柴莹就一个念头:
完啦,老岑的上级“喀秋莎”叛变了。
她心如死灰,“喀秋莎”一旦叛变,那老岑必将在劫难逃……
张安平看着柴莹的表情,瞬间意识到了对方所想,他脑海中突然出现面对郑耀先承认自己身份时候陈国华掏出配枪拍在桌上的画面。
彼时的老郑,也就是区区“鬼子六”而已。
而自己呢?
他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干笑道:
“嫂子,如果不是情势所迫,我也不会冒然跟你坦白身份——时间有限,我挑重点跟您说,诺,这张纸上的内容你记一记,有人问起你你就说这上面的内容。”
“下面我说重点,您听一听。”
尽管张安平知道此时的柴莹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消化自己的身份,但时间有限,他必须把找她的目的交代清楚。
柴莹木木的接过张安平递来的纸张,边看上面的问话,边思考当前的情况——她真的真的很难相信张安平的话。
张安平见状直接说起了重点:
“在2号区,隐藏着我党一个炸药专家组的四名成员。”
“他们是我需要保护的对象,但我收到了军统铜陵站的情报,他们已经掌握了有一名专家在集中营的情报,我需要将人找出来——陈建、周铄凯、李杨还有负伤的孙文轩,他们就是专家组的成员。”
“你记下这四个人,回去以后仔细观察,看四人中谁的心理素质最好,我需要其中一人‘叛变’——只有这样,我才能向军统有所交代。”
“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柴莹虽然对张安平的话不敢相信,但还是一心二用,一边看纸上的问话内容,一边听着张安平的讲述,张安平讲完以后,她压下心中的其他念头,询问道:
“‘叛变’?什么意思?”
“假叛变,我会安排他做我的卧底。”
柴莹深深的看了眼张安平,但这张清秀的脸跟在丈夫那里见到的“妖艳”女子却难以重合,她念头飞速转动,思索着如果这是个局,对方又有什么收获?
刚才张世豪说到的四个名字,他们真的就是专家组么?
“行!”
柴莹想了很多很多,终究决定去相信——如果这是一个局,从目前来看,对我方根本没有任何的损失。
如果对方要找真正的军火专家,故意如此为之的话,那接下来必然有别的套路,到时候她会小心的。
不过柴莹还是倾向于对方说的是真的——如果是演戏,根本就没必要让张世豪亲自出马,一个女特务反而更合理合情。
见柴莹答应下来,张安平松了口气,将一枚白色的药片递给柴莹:“嫂子,这个你缝到衣领上,如果有、”他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如果有什么意外,它可以让你快速的解脱。”
药片是假死药,但很明显,张安平是将其当做“氰化物”的。
柴莹接过药片,摸到了药片上面的薄膜后心里有底,暂时将其收起来以后,她沉声道:
“我只负责和你联系吗?”
“嗯。不要向任何人透漏我的身份——等以后会有同志找你叮嘱的,集中营的这段时间,如果我需要你帮忙,会用纸条向你传递信息的。”张安平随手掏出一张纸条,指着上面绘制的特殊符号道:“这个符号就是识别标记,您别弄错了。”
“我知道了。”
张安平抬手看了眼时间:“16分钟了,嫂子,你可以出去了,有人问我问了什么,你就拿刚才纸上的问话回复对方。”
“我明白。”
“同志们会对你产生猜忌,你接下来需要面对的局面不是很好,我希望你能顶得住。”
柴莹道:
“我会小心的。”
说罢她起身离开,在走出帐篷以后,脸上浮现出疑惑之色。
回去以后,自然就有同志过来找她问话,询问敌人和她都说了什么,柴莹一脸疑惑的将“所见所闻”告知了对方,和她想的一样,自己的同志根本就不信她说的话——她说的自然是张安平给的那张纸上的“问话”集合,全都是东扯西扯没用的废话。
等到接下来的一名同志出来,说出了张世豪问话的内容后柴莹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对方说“会对你产生猜忌”。
这的确符合特务张世豪的手段。
可是……
她脑海中又浮现出张安平给她的交代和任务,做过地下党的她,在这一宿彻夜的难眠。
闭上眼睛,她的眼前就浮现出大特务张世豪利用自己达成目的后、一脸残暴屠杀同志们的画面。
可再怎么难眠,她却始终不敢辗转反侧,生怕引起同志的误会——她的同志已经“盯”上她了。
她内心苦笑:
张世豪啊张世豪,你到底是不是自己同志啊?
简简单单一个手段,就让集中营内部的同志们之间如此的猜忌,他到底是不是自己人啊!
……
通过柴莹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这也是张安平无奈之中的选择。
他和柴莹之间起码有过一面之缘,能通过当时的对话确认身份,换一个人的话,保准将自己装进去。
我党的同志们,绝对不吝啬于牺牲自己来坑死大特务张世豪。
将多余的杂念甩出,张安平心道现在就看柴莹了——她只要从四名炸药专家中选出合适的一人,将任务和他说清楚,自己就能顺理成章的将对方揪出来然后“策反”。
在原时空,老戴用72名卧底做防护墙,保护假影子江万朝,将真影子韩冰藏得无比之深。
老郑用了后半辈子,完成了陆汉卿代表组织交予他的任务,最终在最后的时光中揪出了对方。
自己也可以用这一次策反的卧底来掩护“影子”,不同的是自己策反的这个“影子”,从头到尾就没有叛变过!
啧!
感慨之后,张安平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也是他不想看到的画面。
他将会用各种方式来策反自己的这些同志,不知道在重金的利诱和死亡的逼迫下,又有多少人会背弃信仰呢?
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一幕,可却不得不做。
张安平的计划中,第一天就是开胃菜——主要目的是完成掩护自己跟柴莹的接头,接下来,他就要用这种真真假假的方式,在四个区内开始大规模的策反了。
……
第二天。
张安平重新来到了一号区,再度上演了昨天的一幕。
但跟昨天不同的是,今天,他在帐篷中准备了两个箱子。
一名排长被唤来了。
“刘伟志——过去叫刘二愣,参加新四军以后改名刘伟志,对吧?”
叫做刘伟志的排长看了眼张安平,平静说道:“是。”
“新四军排长,每月的津贴是2块5。我不知道在物价飞涨的这年头,2块5能干什么,刘伟志,如果我每月给你50块的薪水,你愿意接受吗?”
“50块?呵,你们可真有钱。”
“签下这份反共声明,每月给你50块的薪水——你的任务是继续在新四军服役,直到我们把你唤醒。”
“薪水挺高啊,可是拿这么多的薪水又能怎么样?给你们当狗吗?我好不容易从畜生变成了人,可不想再回到当畜生的年代!”
张安平沉默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对方不甘示弱的瞪着张安平。
张安平久久不语,直到一刻钟以后才挥手:
“带走——换下一个!”
【从南昌起义的火苗到井冈山,从万里长征到陕北,从八路军新四军到人民解放军,太多太多这样的前辈了。】
张安平强忍着激动,慢慢的回味着这名唤做刘伟志的排长面对利诱时候振聋发聩的话语。
他心说:前辈,对不起了,你得承受一段时间的非议了,我相信你会因为这件事而内心更强大!
一名又一名的基层军官被唤入了帐篷,面对张安平给出的条件,有太多人像刘伟志这般不屑一顾了——他们在新四军这个集体中,完成了从牛马到人的转变,这个集体丰富了他们的精神、强大了他们的内心,面对诱惑,他们忠诚于信仰。
可害群之马却依然存在,当晚,张安平拿着三份的反共申明,开始了对一号区策反特务的授课:
“我知道你们不理解,因为你们觉得这些基层的军官不具备策反的价值,对不对?”
前来上课的特务们纷纷点头。
“对个……屁!”
张安平训斥:“情报这一行,目光要长远,不要拘泥于眼前——情报课你们在培训班的时候老师怎么教的?”
“你——起来回来!”
被张安平点到的特务起身,愣在当场不知道怎么作答。
张安平只好问:“发现卧底后,两种常用的手段是什么?”
“第一,豢养;第二,抓捕。”
“坐下——”张安平压压手后继续道:“发现间谍后反谍就这两种通用手段,反之策反卧底不就也就这两种方式么?要么找大鱼策反,要么策反小鱼培养!通常来说大鱼身边有保护,不容易策反,所以策反小鱼、以谋将来就是最稳妥的方式。”
“虽然见效慢,但未来呢?唯一的问题是你不确定你策反的哪条小鱼有更大的未来,所以完全可以广撒网、后期重点培养!”
特务们恍然。
“至于说付出和收获回报之类的话——”张安平森冷一笑:“这个账户上的钱,可不是他们想拿就拿的,没有后续有用的情报,他们想拿到钱,做梦!”
特务们几乎要膜拜了,好嘛,广撒网不说,还连鱼饵都是画的!
张安平则继续说:“这些小鱼,关键时候也可以作为保护大鱼的饵料、甚至是喂养小鱼的饵料,如何操作,就要顺应当时的形势,明白了吗?”
“明白了!”
“既然明白了明天这边就由你们负责!记住三个字——广撒网!”
“是!”
张世豪小课堂就此结束。
这一天也算是过去了,张安平回去“休息”——对一个卧底的顶级特工来说,所谓的休息,其实是一次又一次的“回望”和谋划、筹算。
【1号区可以甩手给其他人了,这边问题不大,交由他们也出不了什么问题。接下来先去三号区,如此给柴莹争取点时间……】
张安平筹划完下一步的动作后,在心里暗暗念叨:
三号区这边……
……
张安平的分区政策下,三号区关押的是重点“照顾”人员,如营级以上军官、政工干部和地下党的干部。
站在军统的角度上,论价值,除了张安平刻意挑选出的四号区外,三号区的价值是最大的——但换个角度来说,这个区内,如果有人变节,损失也将会是最大的。
所以这个区,张安平要独自一人完成策反,即便届时有人变节曝出惊天的消息,他也能在第一时间处置。
次日,他便开始了在三号区的策反工作。
相比在第一区的策反,三区的策反工作中狗特务张世豪可谓是下了血本:
一摞委任状、一沓子反共和脱党申明、一箱金条、三箱银元。
而他的操作也很简单,依然随机点名,进来后就展开利诱,而威逼的风声早就放出了——他早就通过看守放出了要枪毙一部分“死硬分子”的风声。
和他想的一样,面对死亡的威胁、面对官职和金钱的诱惑,他的同志绝多数人都一笑而过,毫不在意,他们选择了坚守自己的信仰。
就如【红岩】中的一段内容:
【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
为狗进出的洞敞开着;
一个声音声音高叫着,爬出来吧,给你自由。
我渴望自由,但我深深地知道,人的身躯,怎能从狗洞里爬出?】
尽管绝大多数的同志都愿意用生命去殉葬自己的信仰,愿意用热血湿润这一片的土地,用骄傲的精神去打击眼前这个可恶的特务——但无论多么高尚的团体中,总有一小撮让人憎恶的存在。
就如眼前之人,面对张安平的摆出来的诱惑,他在挣扎了三秒钟后,在脱党申明和反共宣言上签下了名字,并主动的“献”上了投名状:
“在集中营,有一个秘密组建的上饶特别党委。”
张安平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哦?你说的他们都有谁。”
对方沉默不语,目光落在了装着金条的小箱子上。
张安平会意,从箱子里拿出一根金条随意的把玩后道:“一个核心名字,一根。”
此人目光中闪过一抹贪婪后,开始念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张安平也很配合的将一根又一根的金条拿出来。
“核心就这些人,另外我可以提供非核心的名字,三个……不,五个换一根金条,如何?”
张安平闻言笑了起来。
自己的同志,五个值一根金条么?
“可以——这些金条你先过来收好。”
听到这句话,此人强忍着激动上前,伸手将八根金条往来扒拉,可就在这时候,他却感觉到一股冷意,愕然的抬头后才发现,他眼中的“靠山”,这时候正举着枪对着自己。
“张长官,您……”
“下辈子,不要做叛徒。”
砰砰
张安平说罢,果决的扣动扳机,接连两声枪响后,这个刚刚将特别党委卖了个干干净净的叛徒,头顶两个血洞,一脸愕然的倒在了金条之上。
到死,这名叛徒都没想明白张安平的话:
什么叫下辈子不要做叛徒?
张安平飞速的将一根手工磨制大约十多厘米的铁刃塞进了叛徒的手中,随即脸色阴沉起来,静静的等待警卫的出现。(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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