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里的慕容良脑中回忆着黑记的话:“日本兵,强奸,杀人,机枪,灭村,活埋,儿童喂狼狗……”小田边开车边兴奋的说抓鱼的经过,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路修好了,卡车直接开进大院,慕容良下了车看见杜爷正从佐佐木办公室出来,佐佐木客气的送到门口。
杜爷看到慕容良下了车,双手拱在一起说:“哦!慕容翻译回来了,辛苦了辛苦了。”说完和等在门口的管家老张客客气气向院中的马车走去。
慕容良懵了,不知道杜爷唱的哪一出?他愣愣的看着杜爷坐在马车上,老张赶着马车出了大门。
“慕容桑!来来来!”佐佐木满脸笑容向慕容良招手。
慕容良随佐佐木进了办公室,看到桌子上放着一盒糕点和一张银票。
“杜府大大的良民,他把捐款送来了,还给我带来礼物。”佐佐木很高兴。
慕容良顺着他的意思说:“杜府本来就胆小怕事,申云昊是他外甥,杀死关东军这么大罪过,您没有惩罚他们,他们感到惶恐也是应该的。”
佐佐木得意地撇嘴说道:“杜爷说希望我们不要再追究他外甥杀死松本的责任,希望我们互相谅解,毕竟他外甥也被烧死了,他另外多给了一百块大洋作为被烧毁房屋的赔偿。”
慕容良此刻脑袋更是一头雾水,他只好唯唯诺诺点着头。
佐佐木看着这些东西突然问:“你觉得松本真的是被申云昊杀死的?”
慕容良想不到他会突然问这个,他立马立正回答道:“属下认为不可能。”
“说说理由。”佐佐木说。
“申云昊虽然长得高大,但是,毕竟是个还没走出校门的学生,他被打的遍体鳞伤,是谷川和我把他架回去的,回去就晕死过去了。”慕容良说。
佐佐木说:“稻田说松本把刺刀拔下来戏弄申云昊,谷川看见松本把刺刀拿进那个屋子,难道脖子上有刀痕的是申云昊?是松本杀死了他?可松本自己怎么也被烧死了呢?”
“有这个可能!”慕容良说。
“愚蠢的家伙,日本关东军的耻辱!”佐佐木说。
杜府大门口,下了车,老张把车交给伙计,他一边走一边说:“老爷,您说能稳住那个佐佐木吗?”
杜爷说:“巴图鲁说必须稳住他,否则以后杜家会遭殃。”
“啪啪啪……啪啪啪……”
这天晚上,石家大门传来轻轻的叩门声,石榴听见声音出来看见是慕容良,她站在门口挡着路说:“谁让你进来的?滚!”
打开门的佣人一看石榴的表情以为自己开错了门,拘束不安看了一眼低头走了。
慕容良掏出那只红玛瑙手镯说:“给你送这个!”
石榴伸出手接过来说:“来,我看看!”
慕容良赶紧把镯子递给她,她刚拿到手里,看都没看一眼故意手一松,“啪!”的一声脆响,红玛瑙镯子碎片飞溅。
他俩四目相对,久久不语。
这时,石老爷过来了说:“石榴!简直太没规矩了!给表哥道歉!”
石榴白了一眼慕容良扭头走了,慕容良也连连说不用不用。石老爷气得直说把她惯坏了,说着请慕容良进了堂屋。
坐下寒暄后,慕容良说没看到石俊的名字,找了好几天也打听不到石俊的下落。
这时,石老爷迟迟疑疑的说:“那就不用找了。”
“舅舅,您是不是知道表哥去哪里了?”慕容良从舅舅的表情上觉得家里已经知道石俊的下落了。
“哦、哦、哦、不知道,不知道,唉!都管不住了,随他们去吧。”石老爷说。
慕容良不再继续问下去,他愧疚的看了一眼坐在远处正怒视着自己的石榴说:“舅舅,对不起,没想到申云昊会被烧死,我没想害死他,山本被杀了,日本人很愤怒也很害怕,这才大批的抓人,那天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不会带他走的……”
“笑话!你一个人带他走?他分分钟捏死你!”石榴在一边坐着咬牙切切齿对他说。
石老爷对石榴说:“石榴!事已经出了,我们都心疼虎子那孩子,可毕竟是意外,不是你表哥害死他的,这责任就该算在日本人头上。”
虽然他也觉得慕容良带走塔斯哈逼不得已,可是现在塔斯哈死了,他心里也有点怨恨这个外甥,但面子上他总得这么说。
石榴站起来说:“不怨他怨谁?他亲自抓进去活生生的人,回来却是…一罐骨灰!”石榴显得很激动,一跺脚跑了出去。跑到自己的房间后反手关门,她躺在门框上捂着胸口说:“妈呀!吓死我啦!差点说漏嘴。
那天石榴被慕容良送回家后再不说话,也不吃饭,刚开始傻呆呆的坐着,也不哭也不笑,两天不吃不喝不睡觉,整个人完全垮了。石家上上下下又请郎中又好言劝,她只是一心寻死,
石老爷已经亲自上门给杜家赔情道歉好几次了,石榴还是不依不饶,石家赶紧到杜家找来小瑞,小瑞一看这马上就要出人命了,把石家人支出去后,告诉了石榴塔斯哈被救的实情。
石榴本来病恹恹躺在床上的,一听塔斯哈还活着,马上精神起来要去杜家,小瑞告诉她塔斯哈已经回家了,他把塔斯哈的伤描绘的惨不忍睹,简直是奄奄一息快死了才被姑父背回去的,躺在炕上只剩一口气,和死人差不多了。石榴听了后更伤心了,她放声大哭,哭得惊天动地,但是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小瑞让石榴保密,父母都不许说实情,否则杜家会有灭顶之灾,毕竟姑姑烧了他们的饲料,还杀了他们一个人,一旦让日本人知道塔斯哈得救了,肯定会报仇的,到时候可就大开杀戒了。
小瑞从石榴的房间出来后,他看着惴惴不安的石太太说:“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好了,给她喝碗儿粥吧,她饿了。”
石老爷也急急的走了过来,石太太问小瑞:“你是怎么劝好她的?我们怎么劝都听不进去,你看都瘦成什么样了?”
杜小瑞说:“我说人死不能复生,虎子哥不在了,还有小瑞哥在她身边。”
石家两口子一点头,急得听他继续往下说。
杜小瑞想含着眼泪继续聊,可是怎么努力也没有眼泪,反而感觉眼睛干巴巴的,他干脆把头仰起来看着头顶的天空继续煽情:“我说如果她也死了,我也不活了…毕竟我们俩从小是一对,她听了我的话终于大哭一场……”
杜小瑞的脸真不是一般的厚,他居然能扯谎扯得连自己都快感动了,如果石榴听见他这番话,肯定一脚踹上去了。
石家千恩万谢,叫小瑞多来陪陪石榴,小瑞难过的点点头,出了石家大门后,小瑞自言自语说:“陪她时间再长,她也喜欢我哥,石榴!你这个白眼狼!”
石榴想返回客厅听听他们聊些什么,是不是聊哥哥的事,可是担心自己把事情一不小心暴露了,所以,她无聊的躺在床上叹起气来。
在客厅,石老爷说:“听说杜爷亲自去送的捐款?
慕容良点点头然后沉默不语了。
石老爷呐呐的说:“不应该呀?杜老弟不是怕事的人呀?再说他外甥在他家住着出事了,难道不担心杜鹃回来弄死他吗?
“舅舅,杜家小姐真敢杀人吗?”慕容良问。
石老爷稍作迟疑说:“敢不敢杀人不知道,敢杀狼倒是真的,有一个常年在山上打榛子的老头,有一天进城到我店里要卖一张狼皮,我一看那狼皮还是生的,问他哪来的狼皮,他说在山上遇到狼,差点把他儿子吃了,就在那时候突然飞过去一支箭射在狼肚子上,但是狼没有咽气,带着箭就跑,接着又飞过去一支箭插在狼的后腿上,他儿子看见狼跑不动了就追上去,那条狼还对着他儿子呲牙,把老头吓坏了。不多时跑过来一个姑娘,到了狼跟前,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刀,手起刀落把那头狼的脖子一下就割断了,临走还不忘拔出那两根箭,她一句话不说一眨眼影子就没了。”
“那老头怎么确定那是杜家小姐呢?慕容良问。
“那老头也不敢确定,可是沙吉浩特县就这么大,方圆几百里除了杜家出了那么一个姑娘,没有听说第二个敢杀狼的,再说他看见那姑娘穿着皮靴子,那把刀就是皮靴子里拔出来的,而且那姑娘把那么大一条狼留给老头却不说一句话,这就更确定了她就是杜家姑娘,没别人。”石老爷肯定的说。
慕容良说:“她不爱说话?还是不会说话?”
石老爷说:“不爱说话,她从小到大只要往门口一站,大人孩子谁也不想路过她家门口,有胆量大的和她说话,她只是翻起眼皮看人一眼算是给了这人面子了,很不招人喜欢。”
“您刚才说她的皮靴子?皮靴子怎么了?”慕容良还是不明白。
石老爷说:“杜家就是做鞋子的,杜娟大闹杜府后,直到有了孩子也不进城,还是那个小猎人巴图鲁…噢!他是老猎人的儿子,虎子他爹,他有一天硬着头皮去了杜家给杜家赔礼道歉,没想到杜家没有怨他,反而让他想办法带姑娘回来看看老夫人,听说老夫人想闺女想的整天哭。杜家为了能让这个混不吝闺女回家,给她定制了一双纯牛皮做的靴子,也给巴图鲁做了一双,这就算娘家的陪送嫁妆了。”
慕容良琢磨着舅舅刚才说的话,那姑娘从靴子里拔出刀子一下就把狼的脖子割断了。野兽的皮上都长着厚厚的毛,即便脖子是最软弱的地方,但对于凶残的狼来说,它的皮也是很厚的,能一下把狼脖子割断,这得多快的速度多锋利的刀……
慕容良联想到那具骨骸,他也看到过那个齐齐的刀印。想到这里,他突然打了个冷战。
石老爷看见外甥不说话了,以为他是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可思议,他说:“你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哪有给出嫁的小姐陪送靴子当嫁妆的?杜家就是个例外。再说啦,那小姐打小就没有戴过花,那双脚生来就大,人们说她生来就是个惹事的主。”
慕容良说:“后来就开始回娘家了?”
“嗯!好像是后来就开始走动了,反正她走到哪里,人们都躲得远远地,都怕她。那条街上的男孩子们几乎都挨过她的打,都不敢惹她,你娘小时候看见她在家门口玩,死活不走那条路,我领着她要绕道另一条路回家,呵呵。”石老爷苦笑着摇摇头说着。
“她看起来没有那么凶,就是有点不爱笑。”慕容良说。
“你见过她?”石老爷说。
慕容良顿了一下,下决心似的说:“有些事情,我没有告诉舅舅,我没想到虎子被打成那样,想把他救出来,所以去了杜家,在杜家看见过虎子父母。”
“什么?虎子父母已经来过了?”石老爷一下站了起来。
慕容良说:“来过了,我们还一起商量了怎么救虎子出来,只是…那晚上我喝醉了…耽误了事,到现在我也不敢去杜家去赔礼道歉。”
“哎呀!哎呀!哎呀!国良啊!你赶紧回家,咱不给日本人当翻译官了,你闯祸了,你把虎子亲自抓进去,如果担心其他日本人在场怀疑你故意放人你不得不抓他,这倒也说得过去,可是你商量的好好的,一起救人,你突然消失了,你说喝醉了能说得过去吗?啊?”石老爷急得在地下转圈。
“既然已经知道孩子被日本人烧死了,还一点动静也没有,她哥哥还亲自给日本人送去捐款,这、这、这说不过去呀!”
慕容良也在思考这问题。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别人家,我相信,毕竟日本人不敢惹,人家有部队,有枪!可这是杜家!而且是杜家小姐的儿子!白白死了没有任何动静?可能吗?那可是狼女!狼女!”
“不对!不对!不对!这事情透着邪乎!你最近不要来我这里,更不许你去杜家打听,如果你被杜鹃抹了脖子我没法向你父母交代,你千万别以为她会放过你,打这样的赌,你输不起,输不起。她可不是和人讲道理的人,是一个只要沾上就一辈子和你没完的主,除非她死了,否则滚刀肉一样把对方弄死还不算完,还得扒皮抽筋才解恨的主。”石老爷吓得脸色煞白,他催促慕容良赶紧回去辞职离开沙吉浩特 。
回到基建署大院,慕容良闷闷不语,他觉得这件事越来越奇怪,有点不合常理,他老想着一刀把狼脖子割断了这句话。他并不是担心杜鹃一刀杀了自己,当然,他觉得也有可能,万一虎子真是骨骸其中的一位,那么非常有可能被他娘一刀封喉。如果真是那样,他觉得自己活该,死的一点不冤,毕竟是自己把虎子抓来的。
他联想到的是那具颈骨有刀痕的骨骸,他内心深处一直拒绝去假想那具骨骸是虎子,他不敢想象是松本杀了虎子然后才起的火,如果松本杀了虎子,那么虎子是无法放火的,所以,他一直认为那具有刀痕的骨骸是松本。
如果死在大火中的松本是被杜鹃一刀杀死的,那么很有可能那两具尸体就是松本和吴宝,他想到这里心里感到很轻松。
他不恨日本人,他现在端的饭碗是日本人给的。但是,他恨松本,他下手太毒辣了,虎子每次都被他打的死去活来,日本人里面他最该死。至于那个吴宝,那是个软骨头,丢中国人的脸,死了也就死了。黑记虽然杀了山本,自己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但,他绝对不会把他出卖给日本人,要杀黑记也是自己动手,这纯粹是个人恩怨,他把山本当成朋友,仅此而已。
他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佐佐木推门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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