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把电报递给小瑞,小瑞看了看递给塔斯哈,电报上写着:“速归,勿盖棺”
塔斯哈抬头对父亲说:“舅舅说不要封棺材,他马上回来。”
老张给巴图鲁使个眼色,两人在客房坐下后老张说:“太太娘家人是不是该通知?”
巴图鲁说:“我听杜鹃说过,太太说起来是嫁到杜家,实际上是被她后娘卖到杜家的,自从她父亲过世,她再没有回过娘家。”
老张点点头说:“我倒是见过几次那个后娘,是个撒泼打滚的无赖,要不,我去征求一下老夫人的意思?”
莲儿端着一个茶盘从东院出来走到俩人跟前说:“老夫人吃了药睡着了,睡着之前说她也要走啦,什么也不管了,一切主意让张管家和姑爷商量着办。”
正在这时,树全带着两个鞋厂工人急匆匆进来了,巴图鲁看出来树全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却不想让熙熙攘攘的人听见,便示意大家进了厢房。
树全说:“小萨满死啦,他给一个被日本人枪毙的抗联主持丧事的时候也被日本人杀了,老萨满本来病了有些日子,这件事备受打击,病的奄奄一息,听说是杜家的事儿,老萨满吊着一口气和神仙通灵,他给了出殡日期,说后天或者九日后。”
老张对巴图鲁说:“我觉得那就九日后吧?等不回来当家的,太太绝不能入土,你说呢?”
巴图鲁点点头问树全:“你好像还要说什么?”
树全看了一眼一起去的两个伙计才说:“我们仨商量过了,这件事绝对不会说出去。萨满说…萨满说……”
“萨满说什么了?你倒是说呀!急死人的玩意儿!”老张吼他。
“萨满说看见太太坐在莲花台上,一颗子弹飞向太太的心脏,太太的胸前瞬间冒出两团火焰,无数人在刹那间被火焰吞噬,他说被烧死的有恶鬼和野兽,也有来不及逃跑的人。”
巴图鲁和老张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
老张说:“太太的一条命确实挽救了杜家和石家几十条命,如果珍妮让那两个畜牲杀死了,杜家石家全得让吉田一郎杀了,她有资格坐上莲花台。可是,她的胸口怎么会喷出大火来?太太是善良女人,即便心中有火气也不会撒出来烧死无数性命啊!到底寓意什么?”
巴图鲁低头不语,他觉得那颗子弹点燃了嫂子心中的愤怒之火是肯定的,但是这两团火焰到底怎么回事儿?难道是预示杜鹃为了报仇会放火吗?
他抬头对三个见过萨满的人说:“有的事情现在解释不清,以后也许会突然明白,你们不要和任何人说起此事,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惊慌。”
淑娴去世的第六天上午,大家似乎对伤心已经麻木了,除了小瑞和雪儿不时的流眼泪,其他人虽然依然悲切,却没有第一天那么伤心了,老夫人在塔斯哈的陪伴下也不再哭泣,只是傻呆呆的看着窗户外面。
塔司哈的话更少了,几乎到了不说话的份上,他紧抿双唇一言不发,只是默默陪着老夫人。
“不要怨恨那个日本女人,她也是可怜人,这都是淑娴的命,只要你们好好的,姥姥也会好好的活着,不用担心我。”
老夫人坚强的盯着窗外,话却是给塔斯哈听的。
“你们的意思我明白,想让我到省城生活。不,我不去。你姥爷,你舅妈都留在沙吉浩特 ,初一十五他们回来看不到我会伤心的,再说还有你娘,她回娘家看不到我该有多伤心啊!沙吉浩特是她的娘家。”
她转过头抚摸着塔斯哈的脸:“你娘啊,她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是外面传说的狼女,更不是他们说的脑子一根筋的傻女人。如果你爷爷和你奶奶不离开大山,你娘永远不会抛弃他们老两口,当初你爷爷嫌弃你娘眼睛太大,说眼睛大的人会有邪魔通过眼睛钻到人的身体里,不同意你爹留下你娘,你爹很喜欢你娘,两个人偷偷约定,如果两家人再不同意,两个人就私奔,你爷爷没办法只好同意了,后来你爹把你娘送回来征求娘家人的意见,我觉得你娘年龄太小,她才14岁,也觉得你娘自己找婆家丢人,不同意这门亲事,你爹认为既然女方家长不同意,那就不好意思坐在一起吃饭,他一声不吭就走了,你娘以为我把你爹赶走的,她一下发怒了,把家里砸的稀巴烂,除了没有杀人,凡是活的动物全杀了,你舅妈当时怀着孩子,受到惊吓流产了。后来你娘有了你,你爹只要进城就会给家里带一些野味来,但是你娘脾气倔,就是不回来看我,直到我服了软让你爹给她带回去你舅舅亲手给她定做的皮靴子,她才开始回娘家走动”
老夫人絮絮叨叨说了好久,塔斯哈默默听着,只要能转移她的悲伤情绪他就一直听她唠叨下去。
这时,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塔斯哈站起来正想出去看看,老张急吼吼的闯了进来:“老夫人,多少年不登门的袁家来人了,在灵堂闹事哪。”
“袁家?淑娴她后娘还是那个带过来的弟弟?”老夫人问。
老张说:“都来了,她后娘进门就大吵大闹要跟杜家讨说法。”
老夫人气的哆嗦,她说:“她这是欺人太甚!淑娴刚嫁过来那时候,就因为她那个后娘贪得无厌好吃懒做,把她爹活活气死,淑娴一气之下和她断了关系都快20年了,现在,我杜家死了人,他们反而趁火打劫来了,扶我起来!”
老张和塔斯哈不让她动,老张说:“老夫人,您不必亲自出面,我就是要您一句话的事,您要是让我赶他们走,他们一分钟都别想站在杜家大院。”
老夫人说:“你知道她为什么挑这个时候来吗?她就是吃准了我们家办丧事,人多嘴杂,杜家仗凭家大业大欺负穷困潦倒的亲家,传出去不好听,所以才来撒泼。这件事硬来不行,还得我这个老太婆出面才能压得住阵。”
在灵堂大厅,一个中年女人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棉袄棉裤坐在地上双手拍着地大哭,旁边凳子上坐着一个不到四十岁尖嘴猴腮的男人,他穿着一条很破旧的黑棉裤,上身穿着一件露着棉花的黑棉袄,歪戴着一顶破棉帽。
年轻人气势汹汹的坐在那里,一条腿蹬在凳子上嚷嚷着:“我姐姐好好的死于非命,他们杜家为富不仁,不通知娘家人就想偷偷埋了,这是欺负我们是穷人”
那女人是淑娴的后娘,那个长的歪瓜裂枣的是她带到袁家的儿子叫侯富贵,她儿子高声叫嚷时,为了让大伙听清楚,她就不哭了,等她儿子停下来,她抑扬顿挫又大哭起来:“淑娴哪!娘来晚啦,你不要怨娘,是你婆家人看不起我这个苦命的娘没有通知我呀!我可怜的女儿呀!你走了,我和你弟弟该怎么活呀!我要向杜家讨要个说法呀”
院子里那些不明就里的人三三两两开始议论起来。
小瑞跪在那里一头懵,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冒出个姥姥来?娘不是说姥姥家没人了吗?
在场的人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只有雪儿大声骂侯富贵:“哪来的野蛮人这么粗鲁,好好的凳子不坐,你把脚踩上去干什么?你的脚高贵怎么不上房顶呀?”
侯富贵一看雪儿双眼通红穿着孝服,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万一真是杜家小姐,那么今天一分钱也讹不到,所以乖乖的把脚放下。
但是淑娴的后娘却认识雪儿,淑娴和娘家断交后,有一次她厚着脸皮来想要讨几个钱,就是被雪儿赶走的,当时她也以为雪儿是淑娴生的小姐,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一个逃荒的乞丐在死人堆里捡到她转身卖给杜府的,打那以后她想起那个还没有桌子高的小丫鬟气就不打一处来。
今天她一眼就认出穿着孝服的雪儿就是当年赶走她的那个小叫花子。
看见她儿子被雪儿说了几句就乖乖的放下脚,好像怂了,她一下跳起来“啪!”一巴掌扇在雪儿脸上:“好你个狗仗人势的小叫花子,一个死人堆里捡回来的下贱坯子也敢和主人这样说话?”
她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扬手打人一气呵成,非常迅速,在场的所有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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