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血肉模糊的人是谷川,经过几天盘查,查明谷川短时间之内买过几包花生米以及买过其他士兵的肉罐头用来下酒。
尽管在沙吉浩特的日军生活条件很优越,食物非常丰盛,但是他们定期发放的罐头是有数量的,不是随时随地都有。他们的酒文化又非常浓郁,士兵们明里暗里经常斗酒,嗜酒如命的谷川经常购买下酒菜就不难理解了。
经不住拷打的他终于交代,是高彬威逼利诱下把佐佐木那天让他试过酒后放在餐厅佐佐木专属橱柜里的酒偷喝了。
餐厅佐佐木专属酒柜里,专门放着属于他的牛肉罐头、鱼肉罐头和腌肉坛子、酒和酒具以及只属于自己的餐具,平时除了慕容良和稻田之外,任何人不允许触碰里面的东西。
这规定是有原因的,当初佐佐木在作战部队时,看到一个小队长一刀劈死一个中国人后,溅了一身血,那个小队长没有来得及清洗掉那些血污,几只苍蝇围着他嗡嗡转,过了几分钟,他竟然看到那几只绿头苍蝇密密麻麻挤在小队长肩膀上吸那一大滴人血,当时佐佐木就感到一阵恶心。后来又亲自参与屠杀了一个村子几十口人,那冲天的血腥味直接让他晕倒在地,以后他只要看到有士兵杀人就觉得那个士兵身上有血腥味和苍蝇下在身上的蛆卵,再见到那个士兵,他会觉得那个士兵身上有细菌,久而久之,他觉得除了没拿刺刀上过战场的稻田和慕容良身上是干净的,其他的士兵身上都有细菌,他明白这些受伤后到这里养伤的士兵都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
他一天到晚不停洗澡也就是从那时候落下的毛病,因为他杀过很多的中国人,中国人的血也曾喷溅到他的手上,尽管他不停的洗手却感到怎么也洗不干净。
那天厨师把橱柜打开要给佐佐木炒肉菜,谷川骗他说另一个做饭的厨师叫他到粮食库房,他出去后谷川把佐佐木的酒倒在自己的搪瓷缸里,由于心慌,把所剩不多的酒都倒完了,听到这里佐佐木气得火冒三丈,命人把谷川打成血人。
无缘无故屁股上挨了一枪,弄的好长时间不能到翠香楼脱裤子了,心中窝火;煤矿又遇到无炭柱,有一条掘进巷道挖出来都是石头,产量上不去,军部惹不起背景强大的满碳株式会社社长松下明颜和南山煤矿的生产管理者鸠山,反过来不管不顾把只负责安全的他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心中窝火;高彬挖空心思要把医院失火的责任安到他身上,心中窝火;平时逆来顺受唯一一个手上没有沾血身上没有细菌的贴身卫兵也遭了高彬的暗算生死未卜,心中窝火;每天擦得一尘不染的小车也因为高彬被蹭掉一大片黑漆,心中窝火;专属橱柜里的酒竟然被人偷喝了,最不能容忍的是谷川怎么敢用他那双杀过人有细菌的手触碰他的酒罐子,这更不能容忍,更加窝火。
睡了一晚上的佐佐木还没有消气,慕容良看到他虚肿的眼泡估计他一晚上就没怎么睡。黑暗阴沉的天空飘起了雪花,所有士兵站在院里接受耐寒训练。
慕容良一看这阵势,心里明白他这是要杀鸡儆猴了。
侯富贵被拖出来扔在地上,尽管他已经被打得半死,但求生的本能使他拼命哀求起来。
他拖着那条血淋淋的腿爬向佐佐木,求佐佐木饶他一命,被恐惧吓昏头的他竟然说出“我再也不敢打太君了”这样幼稚的话。
一晚上没有睡踏实的佐佐木怒气、戾气、起床气加在一起哪里会饶过他?
中国老百姓无缘无故都会被杀掉,何况他把佐佐木的贴身侍卫打得半死不活?
侯富贵为了活命开始乱咬起来,只要有一丝生存希望都不放过。
“太君,我知道谁是抗联,我知道谁是抗联。”他想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佐佐木本想就在大院里杀了侯富贵,但他不想弄脏守备队的院子,几个士兵往外拖他时,侯富贵声嘶力竭叫喊起来。
“嗯?”佐佐木向士兵摆摆手。
“你如果把抗联找出来,我就饶你一命,否则枪毙了你。”佐佐木狠狠地对他说。
侯富贵忍着剧痛被士兵们架着胳膊去找抗联了,慕容良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也想跟着去,他不知道这个坏种要祸害谁?他最担心的是表哥,因为他最清楚表哥才是真正的抗联战士。
“慕容,你不用跟着。”
佐佐木的话虽然是跟慕容良说的,但是他的眼睛却狠狠盯着满脸祈求的谷川。
那天晚上老蒯到邻居家和邻居说了房顶上藏着一个抗联战士的事情后,邻居和他一样不怕事,答应把这个抗联藏在地窖,没想到他们返回去发现人不见了。
第二天老蒯就听说昨晚有个好吃懒做的癞皮为了抢钱打伤一个日本兵,被日本人搜捕了一晚上。
老蒯心里一笑,看起来并不是所有被日本人抓的都是抗联。
他转而一想,即便他不是抗联,昨晚如果救了也就救了,他不会后悔,毕竟他是沙吉浩特人。
今早他包好老婆准备的干粮正要出门到分煤厂上班,就看见拖着一条血腿被日本兵架着胳膊的侯富贵站在门外。
“就是他,他就是抗联!”
侯富贵瞪着濒死的眼睛指着老蒯,没等老蒯说话,士兵们一拥而上把他按倒在地。
老蒯明白了,房顶上的人不光不是抗联,而且是个胡乱咬人的疯狗。
为了让老婆听明白他说的话,他大声叫喊起来:“你们放开我,你们放开我,这个人那天晚上藏在我家房顶,我以为是小偷,叫上邻居来抓他,没有抓住,他怀恨在心就诬陷我!”
他老婆本来还大哭着阻止日本兵抓老蒯,一听老蒯这些话心里明白了,她不再和日本兵撕打,只是站在院子里大哭起来。
等日本兵押着老蒯走远了,老蒯老婆迅速向邻居家跑去。
老蒯被连推带搡带到了守备队,佐佐木命人把他也吊在单杠上,见旁边的谷川被打得血肉模糊,老蒯又开始犯糊涂了,他又把古川当成了受害者。
“太君,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无缘无故把我们抓来还打成这样?”
老蒯没有等来回答,而是等来一顿皮鞭抽打,他穿着厚厚的棉袄,日本兵并没有脱掉他的衣服,此刻,那黑棉袄被皮鞭甩破好几个口子,白白的棉花露了出来。
“你叫什么?”佐佐木终于开口了。
“我姓蒯,叫蒯志全,大家都叫我老蒯,在你们开的分煤厂干活。”
老蒯不等佐佐木问他在哪里工作,自己就说了出来。
“有人举报你是抗联,你承认吗?”
老蒯苦笑一声:“太君,我一年到头在你们的工厂干活,我哪里有时间参加抗联?都是这个小毛贼冤枉我。”
“哦?他为什么冤枉你?”佐佐木问。
老蒯说:“三天前晚上我上房顶取柴火,发现他藏在我家房顶,我一个人怕抓不住他,就叫我家邻居来抓他,他跑了,没抓住,这才让他对我怀恨在心诬陷我。”
慕容良翻译完,佐佐木问瘫坐在地上的侯富贵:“你怎么知道他是抗联?”
侯富贵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不放:“他问我是不是抗联?我没有回答,他就让我藏好别动。”
“后来呢?”佐佐木问。
“后来…后来他就说他也是抗联。”侯富贵开始乱咬起来。
“你这个狗东西,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诬陷我?”老蒯气的大骂起来。
他后悔昨晚差点儿救了这条乱咬人的疯狗。
佐佐木并不是傻子,他也看出来老蒯不是抗联,以前他以抓抗联的名义抓人本来就是为了抓劳工,现在这个老蒯就在分煤厂干活,也就没必要再屈打成招多此一举了。
“老蒯!老蒯!老蒯……”
“为什么好好的把人抓到这里?
老蒯老婆大哭着和几个邻居一起在守备队大门外叫嚷起来。
佐佐木一挥手把人放进来,老蒯老婆一看自己家男人被吊在单杠上还挨了打,心疼的大哭起来。
佐佐木让慕容良问老蒯老婆:“你是他老婆?”
得到回答后,慕容良问:“前几天有人藏在你家房顶了吗?”
老蒯老婆点点头。
慕容良又指着侯富贵问:“是这个人吗?”
老蒯老婆摇摇头说:“天太黑,我没上房顶,不知道是不是他。”
“那你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说一下。”慕容良嘴上这样说,但心里替老蒯捏着一把汗,不知道他老婆会怎么说。
老蒯老婆说:“那天俺男人上房顶取柴火,看见有个人藏在房顶上,俺男人悄悄下来说怀疑是小偷,让我看住他别跑了,他叫上邻居来想要抓住他,却让他跑了,就这。”
佐佐木把邻居也审问了一遍,和老蒯两口子说的一模一样。
老蒯被放了,他走到侯富贵面前也给了他狠狠一脚:“呸!不干人事的狗东西!活在世上污染空气!”
好吃懒做的侯富贵一心攀附日本人,没有享受到荣华富贵,反倒是经常被人用脚踹,日本人踹完中国人踹,到死都不明白他是怎么死的。
佐佐木不会让侯富贵的血污染了守备队大院,他被士兵们拖到乱葬岗枪毙了。
吊在单杠上的谷川声嘶力竭嚎叫着说自己错了求队长放过他。
看到身上一条线不挂被打的皮开肉绽的谷川,场上的几十个士兵表情各异。有的士兵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他们想象着万一哪天自己犯了错误也遭受这样的惩罚。有的士兵面无表情,好像笃定这样的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而有些士兵不光不害怕,他们脸上甚至露出看好戏似的讥笑。
慕容良看出来了,凡是脸上露出讥笑的士兵,都是那些凶猛好斗从战场上负伤回来的士兵,这些士兵个个手上都沾满了中国人的鲜血,他们见惯了中国人被毒打成这样的场面,这场面对于他们来说司空见惯,就像每天的例课一样,所以他们满脸的无所谓与玩世不恭般的讥笑。
今天他们看到自己的同胞受刑尚且露出这样的表情,慕容良难以想象,如果中国人犯在他们手里,他们会露出多么幸灾乐祸的表情来。
“总有一天你们一辈子再也露不出这样的笑容。”他满脸微笑望着他们。
当骑在马上的塔斯哈终于看到家后面那个熟悉的山峰时,他激动的策马扬鞭,穿过小树林望向家的位置他愣了一下。原本隐藏在繁茂植物下的一排窑洞前是一个只有半人高的低矮院墙,此刻那个低矮的院墙外堆满了高高的石堆,几个陌生的人影正在那里忙碌着
他怔怔的看着那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巴图鲁过来,他转头看了看父亲。
巴图鲁知道儿子的疑惑,他看了看远处只说了句:“到家了!”说完,扬起手里的马鞭甩了一下驮着粮食的那匹马屁股,那匹马驮着粮食向家的方向快速走去
阿尔斯楞和火焰一路“汪汪”着像两团黑旋风一样向这里跑来,也多亏这几匹马已经习惯了它们的惊吓,只是吓得原地踏步了几下,并没有吓得向后退。
塔斯哈看清了向他跑来的小金子,铁牛、老金头、还有一个陌生人都在院墙外站着望向这里,他听韩满囤说过,他和老张救过一个人送到城外赵宏斌家,被父亲带回来了,估计就是这个人,而且很可能他是苦龙芽嘴里说的那个大爷。
塔斯哈跳下马背摸摸阿尔斯楞和小火焰那蓬松柔软的脑袋,把跑过来的小金子一下举起来放到马背上,他牵着马走到大伙跟前时,杜鹃一下扑出来紧紧抱住儿子久久不松手:“儿子,儿子,你终于回来了,想死娘了。”
这时中间窑洞的门开了,达哈苏、乌仁图雅走了出来,塔斯哈走过去紧紧搂住乌仁图雅眼睛开始湿润,达哈苏努力眨巴眨巴眼睛笑了。这时门又开了,黑妮抱着圆滚滚的小人儿走了出来,塔斯哈高兴地叫了一声:“莫日根!”把这个小毛团一下举了起来。
正当大家高兴地往下搬粮食和那些日用品时,抱着莫日根的塔斯哈眼睛定住了。
一个穿着黑色棉衣棉裤、反穿着羊皮外坎肩、穿着鬼子的大头皮靴带着一顶鬼子的棉帽、穿着打扮不伦不类的人搬着一块石头正从不远处的采石场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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