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王府中,寝室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药味,王公公垂手站在床榻之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昏迷的朱常洛,迟迟不见他醒来,按捺不住道:“陈太医,不知殿下身体如何了?”
陈铎搭在朱常洛的脉上,惊喜地发现脉象较方才平和了许多,但谨慎起见他并没有将话说得太满,只是道:“比方才有好转,至于殿下何时能够苏醒还未可知,耐心等等吧。”
王公公哎了一声,扭头看向角落里炉火前的谷雨,谷雨坐在炉前,一边擦着汗一边挥动着手中的蒲扇,他扭回头问陈铎:“煎了几服药仍不见效,是不是再加大剂量?”
陈铎瞟了他一眼:“行了,安生待着,别给我添乱了。”
王公公尴尬地笑道:“关心则乱,陈太医不要介意。”他心中自然害怕,朱常洛以身犯险,不惜引虫蛊入体,只待三殿下朱常洵毒发身亡,只要捱到对方咽了气,辛苦谋划便可收获奇效。
这其中对于朱常洛的考验是巨大的,他要比朱常洵病得更重,这样才能在太医检查之时摆脱嫌隙,更重要的是他要比朱常洵撑得够久,否则偷鸡不成蚀把米,丢掉的可是身家性命。邹念文也知道这一招无异于玩火,为免意外还是令阿彩另配一味中和药,用于缓解病情,在朱常洛外出偷藏两具“器皿”之际交给了他,嘱咐他若有症状先行服下。
疯狂并不意味着不怕死,朱常洛今晚稍有不适便即服下,要不然以他的身子骨早就一命呜呼了,所以如今看起来病情深重,却比那真正感染恶疾的人要稳妥得多。目下要做的只有两件事,等朱常洵一命呜呼,撑到邹念文送解药。这两件事顺序错不得,更不容丝毫闪失,否则鸡飞蛋打,朱常洛甚至连抱怨的机会都没得。
陈铎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见王公公魂不守舍的样子安慰道:“我虽然未能参透这急症的解法,但太医院百年传承总归积累出一些普适的法子固本培元,况且用药皆乃稀世珍品,两者合一阻遏病情的能力老夫还是有的”
话到此处,忽听床头传来一声呻吟,陈铎急忙扭头看去,只见朱常洛缓缓睁开眼睛:“庆喜,我我这是怎得了?”
王公公长舒了一口气,小跑着来到床头前跪倒:“殿下,您终于醒了,吓死奴才了。”
“死不了,慌什么”朱常洛的声音沙哑,脸上仍不到血色,虚弱地抬起眼皮看向陈铎:“这位是?”
王公公回禀道:“这位是太医院的陈太医,往日里也是给殿下瞧过病的。”
朱常洛缓缓点头,声音轻飘飘的:“有劳陈太医了,我那几位兄弟不知病得怎样了,陈太医可都见过?”
陈铎动容道:“方才下官已一一验看过,除三殿下之外其他几人皆有轻微的症状,但都无大碍,”朱常洛苏醒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其他几位殿下,其人礼贤下士宅心仁厚怎不教他感动:“殿下只需安心歇着,卑职必竭尽所能也要将您救回来。”
朱常洛听到朱常洵病重的消息不禁心中暗喜,但却是不能表现出来的,他假意道:“我这几个弟兄都是晚间宴席之上感染的,一切种种皆是因我而起,每每想起惭且愧之,还希望陈太医妙手回春,可莫要让他们几个再有差池。”
陈铎看着朱常洛憔悴的神色,郑重地道:“殿下但有吩咐,下官万死不辞。”
“咳咳”朱常洛轻轻摆了摆头,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陈铎起身从桌前端过水碗,凑到朱常洛嘴边伺候他饮了,朱常洛知道感染之后极有可能陷入昏迷,虽然心里已有准备,但毒性发作只在一瞬之间,顷刻间便陷入昏迷,此刻虽然苏醒,但仍感觉头重脚轻,浑身如被针刺,禁不住阵阵后怕,将水碗中的水一饮而尽,王公公则从怀中掏出手帕,细心地在他嘴角边擦了擦,朱常洛看向陈铎:“敢问陈太医,我这病可是坊间流传的疫症?”
邹念文提前准备的解药与陈铎所开药方思路一致,都是些普适的解药,治标不治本,只是两者的诉求却并不相同,朱常洛唯恐被陈铎看穿,是以才有此一问,陈铎不疑有他,老老实实答道:“确实是坊间的疫症,而且病情严重,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不过殿下吉人天相,连病魔也避而远之,恢复的速度优于常人,远远超出下官的预料。”
王公公僵硬地笑了笑:“殿下生于帝王家,身怀浩然正气,邪魔外道自然近不了身。”
谷雨从角落中抬起头,着意地观察着王公公与朱常洛两人的神情,那王公公似有所察,扭头看向谷雨,谷雨想要回避却显得有些刻意,硬着头皮噌地站了起来,迎着王公公诧异的目光走了过来:“陈老,药熬好了,是不是该给其他几位殿下送过去了。”
朱常洛疑惑道:“这是?”
陈铎解释道:“趁守候殿下之际多熬了几服药,分给各位殿下。京城之中知名的医馆药铺,包括太医院的郎中们都在日夜忙碌,寻求破解疫症之法,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我配的这几味药虽有奇效,但胜在用药珍贵,或可帮诸位殿下延缓病情。”
“哦,原来如此,”朱常洛与王公公交换了一下眼神,王公公装出欣喜的表情:“既然如此,我着人替陈太医分发至各府。”
谷雨道:“不敢劳烦公公,这药剂煎好之后还要佐以新鲜蒲草、生艾叶等物中和药性后,待凉至八分热才是最佳饮用时机,添加手法和火候要求皆有严格要求,公公不熟悉,若是操作错了,只怕适得其反。”
“这”王公公回头看向陈铎。
陈铎一怔,他配药之时可不曾有这几道工序,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谷雨这小子又在睁眼说瞎话,他虽然不明白其用意,但通过短短几个时辰的相处也知道此人并不是坏人,既然如此说恐怕另有其目的,只得顺着他的话配合道:“唔是这样没错。”
谷雨走到角落里,将药汤分作几份倒入瓷罐,向床前三人作了揖这才退出门来,正要走向院外,却听一人道:“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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