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八章 目的地
老黄摇了摇头:“这艘官船之上坐过多少达官显贵我已经记不清了,有的官儿上船之前排场十足,猩红地毯从案上铺到船上,但对待下人非打即骂,克扣月钱更是家常便饭,有的官儿打扮得道貌岸然,却在船上藏了青楼女子胡天胡地,还有的官儿离任之时百姓夹道相送哭天抹泪,大送万民伞、德政牌,等那官儿走了,百姓却破口大骂的。”
谷雨疑惑地道:“这是为何?”
老黄嘿了一声:“像这一类官儿往往在任上非贪即奸,在当地官声不佳,离任之时难免心虚,为了挣个好名声,便花钱雇了人在码头上做些表面文章。”
谷雨沉声道:“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公道自在人心。”
老黄看向义愤填膺的谷雨,沧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笑意:“公道需要有人主持,做了坏事就要受到惩罚,小谷,你就是这样的人,潘大人也是,能送你们一程,是老汉的福气。”
谷雨挠了挠头,心道:怎么听上去怪怪的。但仍然郑重其事地还之一礼:“不敢有负老丈期望。”
陈谱端着米粥走进舱来:“老黄,拍马屁的功夫跟谁学的?”
这人说话尖酸刻薄,心眼又窄,谷雨对他全无好感,老黄却不以为意:“我这人以前嘴笨得很,这半年咱俩朝夕相处,你说跟谁学的?”
“唔…”陈谱一愣。
谷雨噗嗤笑出了声,陈谱嘻嘻一笑:“学好不容易,学坏可就一出溜,小心你晚节不保。”
“嘿!”论斗嘴皮子,老黄还是不如陈谱,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这里用不着你,安生吃饭去吧。”
陈谱三两口扒干净了,将空碗放在一边:“我是来替你的。”
“替我?”
陈谱从他手中接过舵轮:“你这几日气色差了不少,吃完了饭去睡会。”
“你能行吗?”老黄狐疑地道。
陈谱道:“我行不行你不用管,可我看你快熬成棺材瓤子了,再这么下去可比我先走。”
“去你的!”老黄知道他在拿自己打趣,在他肩头拍了拍转身走了,谷雨见状跟在他身后向舱外走去。
“站住。”陈谱叫住了他。
谷雨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陈谱笑了笑:“臭小子,还挺记仇。”谷雨不动声色,陈谱咂咂嘴:“昨夜的事情你怎么看?”
听他聊到正事,谷雨皱了皱眉头:“想不通。”
陈谱叹了口气:“是啊,我也想不通,明明眼前大好机会,追了整晚却一炮不发一箭不响,究竟是怎么回事?”
谷雨边思索边道:“难道张回想在白天玩出什么新花样?”
陈谱摇了摇头:“离京越近,河道上的水军越多,可你想想哪次水军临检,他们不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后面。”
“是啊,因为在水军面前动手,只要咱们表露身份,那水军便不会无动于衷,张回不会蠢到给自己制造更多的敌人。”谷雨顿了顿,又道:“可麻烦的是,我们也不会轻易说出对方的目的。”陈谱瞟了他一眼:“还不是怪你那愚蠢的计划,谁也拿不准水军最终会选择信任谁,若是站在张回一方,那咱们乐子可就大了。”
两方在一种微妙的默契中都选择了隐瞒自己的真实目的,只选择在远离第三方的时候抵死搏斗。
谷雨心中一动:“会不会水军中有他们的人,想要在白天混上我们的船?”
陈谱冷笑道:“首先这是一艘官船,水军再无知,也不敢造次,这一路上你只要亮出潘从右的名头,可见过有不开眼的敢登船检查吗?”
谷雨摇了摇头,陈谱继续道:“再次,离京城越近,他们越是不敢这么干。”
“为什么?”谷雨话一出口,忽地反应过来:“因为他们也担心水军中混有你们的人!”
“虽然没有,”陈谱笑道:“好歹你没有蠢到无可救药。”谷雨痛苦地在脑袋上拍了拍:“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陈谱道:“仔细想,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谷雨放下手,定定地盯着陈谱:“老陈,你的目的地是天津对吧?”
陈谱一惊,舵轮上的手忍不住一颤:“你,你说什么?”
谷雨目光灼灼:“你曾跟我说过目的地并不在京城,那么就有两个可能,第一个可能,你们在偏僻的河道周边设伏,等待张回进入预定包围圈后群起攻之。但是河道中有水军盘查,如果持有武器就需要有个好的借口,而且无论事成事败都需要尽快脱身,只不过方才你说了水军中没有你们的人,既然能费尽心机蛰伏数月,你们绝不会明知风险极高,还要冒险实行。”
陈谱已回过了神,他牢牢攥紧舵轮,目视前方,面无表情。谷雨继续道:“第二个可能,选择一处易于侦察易于布局,最重要的是易于脱困的码头或者港口,因为你们的目的清晰,刺杀对象也很明确,唯张回一人尔。天津南北通衢,码头林立,在码头上讨生活的人三教九流,成分复杂,正是绝佳的战场,最重要的是天津有出海口,不等官兵前来,人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即便官兵事后察觉想追也无能为力。”
陈谱冷笑出声:“你的想法太过异想天开,可有证据吗?”
“我没有证据,”谷雨摇了摇头,也随着笑了:“可我不需要证据,从你的反应中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他敛去笑容:“老陈,你我所求虽有天壤之别,但老话说得好,百年修得同船渡,何况咱们在船上共经生死,我只求你能顾念无辜性命,危险降临之时,让我们提前做个准备。”
陈谱沉默半晌:“我无意要你性命,更对其他人没有兴趣,所图不过张回,只要你们听我的话就不会死。”
谷雨松了口气:“那咱们讲好了是不是?”
陈谱不耐烦地摆摆手:“滚吧滚吧。”
谷雨笑了笑走出了舱门,陈谱见他走远,在额头上抹了把,喃喃道:“这小子当真有几分门道,唔…该不该杀了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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