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隆冬,滴水成冰。
黑矿厂里,林无忧没戴手套,手指肿得发黑。
佝偻着身子刚将一块石头抱上推车,矿区常年紧闭的大铁门突然打开。
冲进来的人将她团团围住。
“不许动,警察!”
麻木地举起双手,林无忧灰蒙蒙的眼睛终于有了亮光。
五年了。
总算可以离开这个地狱!
确认完身份,林无忧被扶出矿区。
“家属来了,先回家。”女警员道。
“回家”两个字狠震了林无忧一下,脑海里浮出遥远的画面:她曾是林家唯一的千金,被父母和两个哥哥娇养着长大。
七年前林盈突然出现,揭开了她养女的身份。
原来当初林母生下林盈没多久就被得了精神分裂症的佣人抱去投了河,林家人打捞数日,捞上来两具腐烂尸体。
伤心过度的林家人将她领养回去聊以慰藉,当成亲生女儿抚养。
大一那年,林盈的寻亲帖在“宝贝回家”网站出现,没成想竟与林父的dna配上。
公安局认亲那天林家人团团抱着林盈哭得歇斯底里。唯有她这个局外人站在一旁脑袋嗡嗡乱响,完全想不明白怎么突然之间哥哥就不再是哥哥,父母也不再是父母。
大哥看出她的不安,拍着她的肩说林盈回家只是多了个妹妹,二哥也信誓旦旦,不会改变对她的态度。
连父母都表态,说林盈回来只会让家里更热闹,林家又不是养不起两个女儿。
他们主动让林盈认她做姐姐,送给她的礼物也小心机地比林盈的那份多点微小不同。
她也以为什么都没变,直到后来被送进黑矿区才明白,其实早就没有了家。
见林无忧不动,女警察不由推一把,“快去呀。”
林无忧方才将麻木的目光投向对面车前立着的男人身上。
林时屿。
林家老二。
五年未见,林时屿愈发高大挺拔,一袭深灰色长风衣穿在身上,透出几分冷峻与不羁。
林时屿原本急切在人群里寻找的视线落在林无忧身上那一刻,瞳孔剧烈收缩!
面前女孩衣衫烂缕脸色蜡黄,勾肩缩背瞳孔无光,像极乞丐、痴傻,神经病。
唯独没有一丁点林无忧原本的气质。
一直宠着、护着、娇养着长大的妹妹突然变成这样,林时屿完全接受不了,胸口一阵接一阵地翻腾。
眼眶瞬间通红。
“无忧!”大步朝她跑去,伸臂就要将她抱紧,“可算……找到你了!”
“别碰我!”
几乎条件反射,林无忧用力将他推开,声音歇斯底里。
推完,两人都蒙了。
林时屿曾是与她最亲近的兄长,可现在,她却本能地把他当成了会伤害她的人。
真的只是“当成”吗?
林无忧不想骗自己。
林时屿的确曾经护她得紧,当初一个混混仅摸了下她的手就被他一瓶子爆了头,“谁敢欺负我妹妹,死路一条!”
可也是他为了林盈把她丢在一群混混面前,“她是怎么教唆你们害人的,就怎么对付她!”
林时屿只当她被黑矿区的人吓怕了,斩钉截铁地道:“别怕,但凡伤害过你的一个都不会放过!”
“无忧,爸爸妈妈,还有大哥和我都会护着你,再也没人敢欺负你!”
如果不是身上的伤口阵阵作痛,林无忧真想冷笑出声。
护她?
怎么可能呢?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初算命先生只说了一句“林无忧天生克林盈,必须受三年苦方能解除煞气”,从不相信神佛的他们就动了心。
毫不留情地把她丢在异国他乡的街头。
她被黑矿厂的人盯上,哭着打视频求他们回头,屏幕里看到的只有他们沉默的脸。
多么痛的领悟。
是她当初太幼稚,才会以为什么都没变。
“不用了二少,警察会秉公处理的。”
林无忧疏远而又礼貌地道。
不是她矫情,而是早在当初林父为了逼她出国,就把她从林家族谱划去。
后来连她的户口也被单独出来。
如今她已不是什么林家千金。
一句“二少”叫得林时屿胸口刺痛刺痛。
过去林无忧哪次看到他不是“二哥二哥”地撒娇,故意发小脾气惹他着急。等他挖空心思带她去玩了好玩的,又会抱着他的脖子大喊:“二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二哥!”
娇娇俏俏的声音哪怕只是回忆胸口都软得要化掉。她怎么能这么残忍,改口叫他“二少”了?
林时屿也想到父亲划名字的事,抽口气压下心痛安慰道:“放心吧,爸当时只是一时生气,你永远都是林家的小公主。”
林家小公主?
谁舍得把自家的小公主丢在街头不闻不问,扔进黑矿山做牛做马?
林时屿说这些话脸不红心不跳,林无忧都有些替他害臊。
似乎怕她不信,林时屿又道:“回去后,会立刻把你的户口和名字加回去的。”
“不用了。”
还是不要做林家的小公主为好,被抛弃的滋味,太痛了。
林无忧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伸手去拉车门。
手刚触上门把,就被一股力道猛地扯开。
林无忧脚底刺痛本就站不稳,被这一扯跌在地上,脚踝扭了!
“我好心来接你,你倒好,开口闭口扯清关系。阴阳怪气给谁看!”林时屿视而不见,当着她的面拍上车门。
对她这么好,还要瞪鼻子上脸,真是给惯坏了!
先前对林无忧的怜爱倾刻间转化为怒火,林时屿指着她的鼻子骂:
“当初明明给你找好了餐厅,只要刷三年盘子就可以回家。你偏偏赌气去什么黑餐厅,不就是想出了事叫咱们难受后悔吗?”
“黑矿厂五年都没能让你反省,我看你还要再受点苦好好醒醒脑!”
林时屿气呼呼驾车从她面前急驰而过,完全不管此时救援车辆都已离去,这里离市区还有好几百公里。
看着远去的车子,林无忧苦笑一声。
又不脑残,谁会为了让别人后悔把自己丢进黑矿山受苦?
给她找了餐厅却没把证件留下来,餐厅不接受无证外籍人士,他又不接电话。
无路可走,她才在“好心人”的指引下去了一家据说不用证就能上班的餐厅。
明明知道那时的她特别娇气绝对不可能这么做,他还是颠倒黑白胡乱发火,无非想掩盖自己的过失。
不愿承认她会被送进黑矿山他得承担很大一部分责任!
气温还在下降,头顶飘起鹅毛大雪。
林无忧身上没有任何通讯工具,只能爬起来往前走。
靴子早就湿透,结了冰。
先前只是刺痛,现在连着脚踝都受了伤,刚走了一步又叭地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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