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成老脸一红,“你!你粗鄙!”
林间雪毫不在意地耸耸肩,“你们文臣辱骂我们武将粗鄙,也不是一两日了,闹得好似你们今日才知道我们粗鄙似的。”
“只是,我们粗鄙归粗鄙,却不会像尔等这般出尔反尔,用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搅弄风云,霍乱朝纲。”
边关狼烟四起,北狄与南厥四处作乱,试探东周底线。
这群尸位素餐的老不死,军情战报漠不关心,只知中饱私囊,社稷政事半点不管,只知玩弄权术,大肆敛财。
“若列为当真这么看重自己嘴里的这根舌头,不如去往战场,以舌为剑,与敌军死战到底。”
李文成自持文人气节,拉不下面子与后妃争执。
狠狠剜了林间雪一眼,继续转身嘶吼:“为皇嗣偿命,诛杀妖后!”
沈熹微站在廊下,待林间雪折返,才漫不经心地问她道:“你说,我若是借着此次文臣作乱,恳请太后废黜我,日后,我是否便自由了?”
这高高的宫墙,她做梦都想插上翅膀飞出去。
天大地大,自由翱翔,可以飞去看看北境的雪山,也可飞去南疆的密林。
林间雪双眸一亮,随即又晦暗下去,“我生在武将世家,从出生起,身上便担着保家卫国的担子。”
“但我卸不掉,你可以。”
“若是可以走出这宫门,还请替我看看,军人誓死守卫的锦绣江山,是何模样吧!”
沈熹微迎着暖阳倏然一笑,“谁说只有军人在保家卫国?”
“我虽然只是一介弱女子,可谁说没生在武将之家,便长不出武人宁死不屈的筋骨?”
她笑容灿烂,比林间雪见过的这后宫所有嫔妃的笑,都要来的耀眼夺目。
林间雪豪爽地勾上沈熹微柳肩,也跟着笑起来,“所以我才那么喜欢你呀,兴许前世的我们就是一朵并蒂莲,这辈子才会意气相投,一见如故。”
沈熹微嫌弃地推开她的手臂,轻撩白袍,“我也有属于我的仗要打,这后宫便是我的战场。”
每踏过一阶石阶,镶嵌无数珍珠宝石的凤冠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华美非凡的金丝纹绣凤袍,色彩斑斓地好似在托举着她走上云端。
即便被人冠上污名,只要这凤冠不摘,她便永远是这帝国的皇后。
挺直的脊背,高高抬起的下巴,沈熹微地每一步,都步伐坚韧,她不认输、不妥协、不屈服!
荆棘绊倒她,那便铲掉荆棘,前路是绝境,无路可走,那便造桥铺路,路若在九天之上,那便造一架登天梯又何妨!
群情激奋的文臣,在沈熹微身着凤袍,登上大殿的那一刻,好似同时失去了他们嘴巴里的舌头,齐齐噤声不语。
沈熹微双手交叠在小腹前,雍容一笑:“诸位继续呀,不是要讨伐本宫么?”
领头的李文成惊艳过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这妖后,竟然还敢现身,好是嚣张啊!”
沈熹微宠辱不惊地淡然道:“诸位罗列罪名,想取本宫的命,本宫为何不能现身?”
“便是杀人犯在死刑核准前,都有为自己喊冤争辩的权利,诸位若是有确凿证据能证明,皇嗣确是本宫所害,那不妨在这乾正殿前,与本宫好生辩一辩是非黑白!”
李文成哑口无言,丞相沈重只让他们前来死谏,并未交给他们什么罪证。
“我便是证人!”
短短几日,已然瘦骨嶙峋的慕容端,被人用步辇抬上来,黑青凹陷的眼眶,即使用脂粉厚厚地敷了一层又一层,也无济于事。
“我慕容端可以作证,皇嗣遇害的那晚,我亲眼看到,你的丫鬟宝儿就在漪兰殿寝宫窗外!”
“是她亲手推下事先预备好的尸体,扮鬼谋害我腹中皇嗣!”
宝儿?
沈熹微目眦欲裂,十指倏然一紧,宝儿还活着?
李文成激动地跳起来,“沈氏,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沈熹微不闪不避,坚韧的眸光直视百余文臣,朗声高喊:“你们口口声声喊着证据确凿,那便把证据请上来啊!”
慕容端怨毒的目光盛满了得意,“你以为我不敢吗?”
她拍拍手,立时有宫人拖着一具完全看不出人型,血肉模糊的东西,丢到大殿众人的眼前。
沈熹微羽睫轻颤,浑身都在发抖。
这还算是人吗?
脚下的步子颤颤巍巍,沈熹微眼眶酸疼,她盼着这人是宝儿,又害怕她是宝儿。
蹒跚的步履迟迟没敢迈出,那团血肉却动了。
‘她’冲她摇了摇头,皴裂渗血的嘴唇张开,血洞一般的口中,空无一物。
沈熹微目眦欲裂,只这一眼,她便确定,‘她’就是宝儿!
她的舌头,牙齿
“慕容端,你该死!”
她倏然回头,猩红的眼尾阴翳地眯起,发疯地朝慕容端冲过去!
台下的林间雪见状,一个飞跃跳上去,死死搂住她的腰肢,将她拖拽回来,“你冷静点,慕容端就是想看你失去理智,你不要中计啊!”
慕容端却还在继续挑衅她:“你这丫鬟倒是个忠仆,为了拿到详尽的罪证,只能对她用了些刑罚,皇后娘娘应当不会怪罪吧?”
鲜红蔻丹的指甲朝着宝儿一指,“把罪状给她。”
“丫头,你的主子救不了你,我却能救你,只要你在指认她的罪状上签字画押,我便向皇上求情,给你一个好死,如何?”
雪白的宣纸上,洋洋洒洒地罗列了沈熹微数十桩‘罪行’,宝儿看都没看一眼,便抬起手指占着身上的血,一字一句地写着。
慕容端掩唇轻笑,“沈熹微,瞧见没有,你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受人待见。”
“这个世上,根本没有那么多的以己度人,有的只是人人自危。”
沈熹微看着目露悲壮的宝儿,心头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宝儿,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好好的,你听到了吗?”
宝儿画下最后一笔,抬起空洞的双目,对着她的小姐,弯唇一笑。
她与珠儿都是没人要的苦孩子,人牙子本来打算把她俩卖到勾栏院去,才五岁的小姐被阿兄背着出门玩耍时瞧见她们,执拗地非要买下她们。
卖身前,人牙子问她们的名字,娘说贱名好养活,这才给她们取了二狗和草儿这样的名字。
是小姐给她们改了名字,宝儿、珠儿
爹娘眼里的二狗和草儿,在她的小姐眼里,如珠如宝。
分别来得太快,小姐看她的最后一面,也该是她笑着的一面。
死一样的沉寂后,是沈熹微濒临绝望的尖叫——“宝儿!”
白玉石阶上,骤然爆开血红色的花,那是有人头骨碎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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