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东巡这段时间，咸阳无事有劳诸卿努力。”
嬴政放下竹简，抬头看着下方群臣淡淡说道。
右丞相冯去疾拱手，“此乃臣等分内之事。”
左丞相李斯附和：“陛下东巡劳苦奔波，臣等只是留守咸阳，岂敢在陛下面前称功。”
左右丞相定下基调，群臣纷纷为嬴政献上赞词。
嬴政突然话音一转：
“你们应该听说了，朕在博浪沙遇到刺客袭击。”
赞词戛然而止。
群臣一个个闭上嘴巴，担心惹嬴政不高兴。
嬴政直接点名：“李斯。”
李斯起身回话：
“以臣之见，刺杀陛下之人必为六国余孽，可以严查博浪沙周边地区，与刺客接触者或知情不报者，应当连坐处以极刑。”
嬴政眯起眼睛，“还有呢？”
“筛查六国贵族，刺客的刺杀计划严密，身后必有帮手，谋害陛下，当夷三族。”
李斯是法家当世代表人物，法治和重刑是法家基本主张，他将这种主张推到极致。
为此发明大量刑罚，最出名的有俱五刑和腰斩。
夷三族对李斯而言，似乎仅仅是一个数字。
岳飞闻言眉头一皱，不是很喜欢李斯的说法。
由于面对面，岳飞细微表情变化被李斯捕捉到。
李斯心中有了判断。
很显然，这位神将与自己不是一路人。
这时，嬴政开口了：
“筛查六国贵族之事交给你去办，此外，朕有一事不解，希望你能为朕解惑。”
李斯谨慎试探：“不知是何事？”
嬴政抛出问题：
“此次东巡，朕寻到仙人，仙人赐天书一卷，书中所言‘亡秦者胡也’不知何解。”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一般人听到这个问题，肯定把注意力放在“胡”上。
李斯不是一般人。
压根没去想胡不胡的，直接从问题根源出发。
故作惶恐说道：“陛下说笑了，大秦国泰民安、蒸蒸日上，要传万世，怎么会亡呢。”
“哦？”
嬴政轻敲书案，笑道，“如此说来，天书有问题了？”
李斯沉吟片刻回复：“臣认为应该没有问题。”
“应该？”
嬴政语气清冷，“朕不是很喜欢这两个字。”
李斯硬着头皮解释：
“‘胡’字，胡人也，‘亡秦者胡’意指胡人对大秦有威胁，只需解决胡人，大秦便无忧。
于是传千世、万世。
所以天书没有问题，这是一种警示，而非绝对。”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
避开大秦亡了危险观点，巧妙表达对亡秦者胡看法，最后还不得罪所谓的仙人。
毕竟嬴政这次真的成了。
那张恢复年轻的脸，凡人手段绝对做不到。
仙人，真的存在！
这番对答堪称完美。
可惜李斯算漏一步。
知晓未来趋势，嬴政看李斯已经戴上有色眼镜。
嬴政冷笑一声，“有没有可能这个胡是名字呢？”
群臣闻之色变。
李斯冷汗唰的一下流出来。
明明是寒冷的冬天，汗水不一会儿打湿衣背。
“这……这个……”
李斯咬了咬牙，“回陛下，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你觉得是谁？”
“天下芸芸众生，名字有胡字者不知凡几，臣不知。”
“普通人也配亡秦？”
嬴政丝毫不掩饰不屑。
李斯小心肝扑通乱跳。
至此，已经可以确定，这个“胡”指的是谁。
嬴政居高临下俯视着李斯，眸中是睥睨天下的冷漠，“现在……你觉得他是谁？”
“噗通——”
李斯重重跪在地上。
膝盖与木地板碰撞发出声响。
在嬴政逼视下，说出嬴政想让他说出的名字。
“是……是胡亥公子。”
话音刚落，赵高火烧屁股似的跳了出来。
“胡亥公子慈仁笃厚，聪明伶俐，陛下明鉴啊。”
说着跪下磕头如捣蒜。
嬴政没有理会赵高，接着问李斯：“你确定吗？”
李斯心拔凉拔凉的。
这是要逼死他的节奏啊。
今天要交代在这了。
虽然心中万般不愿，但李斯还是顺着嬴政心意说：“臣不能确定，请陛下决断。”
嬴政突然笑了，“诽谤皇子，你有几个脑袋？”
“臣有罪。”
李斯跪地以头贴地请罪。
“你做过廷尉，给自己定罪吧。”
“根据秦律，诽谤妖言者，族诛。臣并未广而告之，可减罪，臣有爵位在身，可用爵位抵罪，当判黥首戍边。”
李斯痛快地给自己定罪。
上一刻，还在义正辞严为六国贵族定罪；下一刻，自己给自己定罪，不得不说很讽刺。
群臣面面相觑。
能坐在这里的人，没有几个是傻子。
隐约猜到嬴政在敲打李斯。
至于理由……始皇帝敲打臣子需要理由吗？
嬴政眸中杀意一闪而过，很快归于平静。
若李斯敢说一个“不”字，下场就是一个“死”字。
好在李斯选对了。
唯有服从，方可活命。
嬴政宣判对李斯的处置：
“李斯殿前失言，念其往日功绩，削爵三级，罚俸三年，除左丞相，贬为廷尉。”
“谢陛下开恩。”
李斯如蒙大赦谢恩。
嬴政挥手示意李斯退下，冷淡目光扫视全场。
无一人敢与之对视。
群臣大气不敢出，唯恐步了李斯的后尘。
同时心里反省自己。
最近有没有办错事？有没有哪里惹嬴政不高兴？
嬴政目光停在赵高身上。
“你说，天书有错吗？”
赵高回答：“没错。”
常伴嬴政左右，没有人比赵高更懂嬴政，痴迷于寻仙问道，绝不允许有人质疑。
嬴政盯着赵高，“你说胡亥慈仁笃厚是吗？”
“奴婢绝无虚言，”赵高打起感情牌，“胡亥公子才十二岁，他还是个孩子啊。”
嬴政手扶鹿卢剑起身，挺拔身姿投下一片阴影，笼罩住跪地俯首的赵高。
“如果天书没错，胡亥没错，那是谁的错呢？”
“奴婢不知。”
赵高急得快哭了。
就不能大家都没错吗？
嬴政左手按住剑柄，一字一句道：“是你的错。”
赵高惊恐万分，急声辩解：“陛下，奴婢没错啊。”
“你的意思是朕错了？”
“奴婢不敢。”
“那就是你的错。”
嬴政眸中杀意迸现，拔剑出鞘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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