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慈可以从结界中出去。
毫无阻力的出去。
甚至可以拉着江见川的手，带着他一起出去。
[这孩子……]
在江见川说出，他是被姜清慈从无妄山里带出去之后，手机那边，三尘道长几乎是下意识的想问什么。
但在开口之后又戛然而止。
“那之后，一直到无妄山的结界彻底消散，我们才得以进去。”
方逐尘也接着江见川的话继续说。
没人提，小清慈为什么会拥有毫无阻碍从结界中出去的能力。
“如自观师祖所说，死局，全死之局……”
无论过去多久，无论任何人，但凡参与者，再提起十年前无妄山上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惨状，无不悲痛。
尸横遍野，血流成海，结界之内，所有东西似乎都保持了静止不动的状态，所有死者都还保持着死亡时的模样，连鲜血都没有枯竭。
所有宗门和家族，收殓这尸海，又从尸海中找寻自己的同门，或者亲人。
连续几日，整座无妄山上都回荡着哭喊和雷鸣，天地悲苦，是瓢泼大雨也冲不散的悲切。
他们在尸海里寻找着，他们无比清楚自己要找寻的是谁，又无比害怕，真的找到要找的那个人。
生不不见人死不见尸，总还可以抱着存活的幻想，但寻到尸体就真的是，板上钉钉的死亡。
在座的，包括手机后的所有人，只有方逐尘一个人是真正参与那场善后的。
他们将一个个尸体抬出来，便听到一阵又一阵，不同的哭声。
他眼看着自己的同门师兄弟，甚至师叔师伯一个个一具具的被寻到被抬出。
那种恐惧和绝望，就像几天前，他小师弟带着了无生气的三师弟回来，说，他没有将二师弟带回来。
他无比惧怕，下一个看到的就是师父，或是他自己跑到此处，唯一还健全的小师弟。
而有的尸体甚至无人认领，末法时代，灵气稀薄到接近于无，再加上各种禁制打压，玄门衰败下很多宗门无以为继，只剩一两人还在苦苦坚持。
这样的宗门为了证明他们仍然存在，会不远万里克服重重困难来参加玄门大会。
而在这样的异变中身死，不仅宗门灭绝，连知道他们姓什名谁刻个墓碑的都没有。
包括一些散修，亦是如此。
有身前无人哭泣的，就有看着一具具尸体，哭晕一次又一次的。
比如，白瑾。
当时才二十出头的白瑾，木呆呆的坐在一排的尸体前，那是她的至亲哥哥，她的未婚夫，还有她的族亲们。
那次大会是白家来人最多的一次，因为她订婚，因为她父亲要带着她的未婚夫介绍给所有人，因为她的哥哥和她的族亲们爱她，都要过去给她的未婚夫撑面子，也是给外界所有人看，对她的重视。
然后，数十人去，无人回。
她身上沾着亲人和爱人的血污，对着他们的尸骨说着，她好后悔，她不应该去享受什么单身生活出去游玩，她应该陪着一起来，她应该和他们一起死。
她差点跳悬崖，但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状况不好，都在小心翼翼的盯着看着她。
她被拦了下来，但整个人都没了活的意志，浑浑噩噩不吃不喝，连后事都不愿意去操持。
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想活了。
她除了一开始的冲动，其他时间还没有真的去赴死也不过是因为，她父亲的尸骨还没有被找到。
一直到最后，所有的地方都找了三遍不止，依然没有寻到她父亲的身影。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不仅是她的父亲，还有其他几个前辈，几个按照实力或者地位在玄门都能进前十的存在，共有八位，全部寻不到丝毫踪迹。
或许他们没有死，毕竟他们那么强。
当然也有恶意的声音传出，比如，在这样的地方，布置那样的结界，本次参加玄门大会者全部身死，只有他们几个不见踪迹，谁能证明这样的现场不是他们所为。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练了什么邪功，献祭了那么多修行者来助他们成神。
当然，这种声量只是小范围，私下的传播，毕竟第一个在现场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种猜想的人，差点被白瑾一刀子捅死。
她虚弱至极，也凶狠至极，她的亲人和未婚夫都已经死了，她绝不允许再有人空口白牙败坏她爸爸的声誉。
有人想以此为由头，也是觉得她白家人都死了欺负教训她一个孤女，结果被正阳山、华家、司家等下去的八人的后代和弟子挡在面前。
如此造谣生事，当其他家都没人了吗？
这种毫无根据别有用心之人的恶意揣测被遏制，他们都等着，或许，他们还会回来。
只要没找到尸体，就总有回来的可能。
白瑾便在靠着这样的，她的父亲一定会回来的信念，一直支撑到现在。
死去的人不舍，活着的人同样痛苦。
被思念折磨，在永无尽头的希望和绝望中反复挣扎自救。
这八个人大多都是有后代的，即便没有，也有情同父子的徒弟的。
他们当然想过，上面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当然知道，走时说只是和往年一样，去参加一场不知道参加过多少次的玄门大会，不日便会归。
而结果，是儿女和徒弟上山去，捧回他们的尸骨。
白砚生觉得，自己现在还有身体的话，必定已经老泪纵横的哭出了声。
他的女儿怕有朝一日他回去，可她已不在，可白家已不在，怕他见不到女儿，怕他找不到家，所以吊着一口气苦苦支撑着。
他能想到，女儿有多少个不眠夜，又有多少次哭醒。
到现在，二十年后，她是不是已经绝望了？
毕竟若真的活着，怎么可能会有父亲二十年不回去看女儿呢。
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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