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竹刚才在废墟里扒拉了半天,手上都是碳灰,也衬得他手上那块香牌格外干净。那是寺庙里常见的香牌,在庙里点长明灯的人都有这样的牌子,一式两份,一份由缘主持有,一份作为凭证留在寺里。但此时出现在破庙的这块香牌实在是太干净了,显然是最近才被人扔在这里的。而在场所有人的心中都明白,这个“最近”,就是案发当晚。
李莲花从阮青竹手中接过那块香牌,翻了过来,“何必寻”三个字映入眼帘。他摸着香牌说:“这牌子摸起来油润,想来是有人时时拿着它,不知是珍惜爱护,还是用以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某些事情。”
李莲花说完这句,就将香牌给了李牧,“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
李牧看着这人越来越有反客为主的趋势,闭了闭眼带着人去发现尸体的地方。
“这里废弃多年,平时也没有人来,因此成了几个乞儿的栖身地,就是其中一个最大的孩子来报的官。”
阮青竹瞪大了眼:“乞儿?多大的?”
“有大的有小的,来报官那个说自己已经十五了,看着还没有十岁。其他的几个也都是皮包骨头,看不出真实年纪。他们说原来有个老乞丐带着他们,但那个老乞丐前些日子失踪了,他们出去找了几日,今早才回来就发现了尸体,立马去报官了。我已经让人把他们送去慈幼院了。”
“慈幼院……等为阿寻洗清了嫌疑,咱们去帮他们找找老乞丐的尸体吧,再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去学点手艺。”阮青竹垂眸想了会说,然后看向李莲花,谁知李莲花又想出了神。
早在李牧说乞儿的时候,李莲花就想起了师兄单孤刀,当年他也曾流落江湖,成为乞儿,若不是师兄护着,早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了。可当他功成名就了,他却……想到师兄失踪前,他对师兄说过的话,李莲花哀思顿起,内息激荡,一下压不住碧茶,竟当场吐血。
阮青竹吓了一跳,赶紧上去运功为他顺平内息。李牧看着两人,狠狠皱眉,但也没有上去打扰。过了好一会,李莲花才主动断开他的内力,虚弱的笑了一下,摇头说自己没事了。
阮青竹的表情一言难尽:“你说这话的时候,但凡把嘴上的血擦一擦,我都会假装相信的。”
李牧的声音幽幽地响起:“你们两个说话之前,但凡有一个人来给我解释一下是什么情况,我都会抽出时间来听的。”
阮青竹觉得背后一凉,用眼神示意李莲花去编瞎话。李莲花眼睛忍不住睁了睁,你确定是要我这个刚吐完血的人去编瞎话吗?
李牧看见他们的眉目官司就烦,一把拎住阮青竹的后脖颈,把人领到自己面前:“别看他,你说。”
“额……就是我们在路上遇到……金鸳盟的人,他们打不过我们就下毒。李莲花一个人挡住了毒,所以我没事,但是为了解毒所以我们一起行动。”
李牧没说信不信,冷哼一声将人松开。阮青竹看见他的表情,立马叫屈:“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不说你又要问,我说了你又不信!”
李牧听到他的指控,看着他脸上浮于表面的气愤,忽然笑了:“我查案以来,发现了一件事,”他又看了看李莲花,“人的年纪越大,就越不会说谎。他们说起谎来,不再像小孩子一样天马行空,而是要考虑是否合乎逻辑,是否能够骗过听者。于是他们找到了取巧的方法,就是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或调换顺序,或转换说法,说给别人听。这样,他们既说了谎,又没有说谎。”
李莲花:……
阮青竹:……
两人不约而同移开了视线,不去和李牧对视。但李牧还没说完:“所以有时候我问话,并不在乎犯人说不说真话,”他在犯人两个字上用了重音,“只要他们说了,就能抓住破绽,与这种喜欢编瞎话的人比起来,我还是更讨厌对付何必寻这样一言不发的。”
说完,他不再看两个把心虚写在脸上的人,转身去其他地方找线索了。留下两个人,面面相觑,各自尴尬。
好在两人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强行翻过这一篇,在破庙里来回搜寻。李莲花进了大雄宝殿,站在佛前,凝视许久才移开视线,就看见旁边的柱子上有几处颜色似乎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仔细看可以看出这里曾经绑过一个人,只是何必寻穿的是深色的衣服,狱中光线又暗,李莲花也不确定他身上有没有碳灰。
他蹲在那里想的出神,回过神来的时候不经意抬头,发现这个地方正好可以透过一处断墙构成的“窗户”中,看见柳细春死的地方。如果他没有猜错,昨晚,何必寻就是被人绑在这里,亲眼看着凶手杀了柳细春的,但是他却选择自己顶罪。
李莲花捻了捻手指,起身叫了李牧和阮青竹过来。两人看到现场,都明白了,这谜团的线头,还是落在了何必寻的身上。李牧掏出了香牌:“走吧,我们也该回去再会会他了。至少,这个可以让他和我们聊聊了。”
一行人利落的回到府衙,直奔大牢,提审何必寻。
何必寻和他们走之前一样,面壁默念佛经,听见牢门打开,不睁眼,不抬头。
“若是你念的经真的叫佛祖听见了,不怕他怪你让柳小姐蒙冤而死吗?”
听见这话,何必寻才缓缓抬起头,把阮青竹吓了一跳。只几个时辰不见,何必寻看上去仿佛老了好几岁,整个人都没有精气神了。
“阿寻,你昨天看见凶手是谁了吧?你为什么要替他隐瞒?”
何必寻眼珠动了动,看向阮青竹,惨笑了一下:“我看见了啊,我亲眼看见了,我看见他搂着那个女子,我看见……那是我啊……是我,一刀捅进了她的身体,把她丢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死去……是我啊!”
他忽然激动起来,双眼瞪得极大,神色癫狂,眼中却流出泪来。
李牧将香牌拿出,举到他的面前:“何必寻!这块香牌可是你的?当年在云安寺,你为谁点了长明灯!”
何必寻像是突然被抽走了魂魄,安静了下来,许久才涩然开口:“我不知道,你们去问他吧。当年是他决定了谁生谁死,如今,依旧由他决定吧。”
说完,他又走回了墙边面壁而立,颓然跪下,再无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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