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乘筑基法,贫道已有定论。”
玄明抑扬顿挫道:“甘露不润无根之草,大道不渡无缘之人。我求真观的上乘法只看有缘无缘,若是无缘,即便利刃加身,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元济真人心神为之一震,等反应过来,知晓事情有门,他欣喜又疑惑,追问道:“何以量定有缘无缘?”
玄明道:“既是诸多道友为各自道脉所求,我道门又以道为尊,那就论道。胜过贫道者算有缘,若不及贫道,便算无缘。”
看了眼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的元济真人,玄明故作不知,用平淡语气扎锋利的刀,继续道:
“求真观虽根基浅薄,但也不是众道友能随意拿捏,论道前,需交出五百道经为敲门砖。
另外,此番论道既然是比斗,有输有赢,自然也要有彩头,我求真观的彩头是参悟上乘筑基法,诸位道友若论道失败,当交出与自身修为相当的练气心得或修行法。”
元济真人吃惊地盯着玄明,想不到这位道友这般大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你们来取我道脉上乘法,就不能我取你们的?既是良性竞争,有来有往,才算公平。
想通后,他附和道:“欲先取之,必先予之,此举合情合理合道。”
接着问道:“不知何时开始论道?”
玄明心中已有打算,不慌不忙道:“来年初春时节,冰消雪融,万物惊蛰,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最适合论道,道友以为如何?”
元济真人赞道:“大善!”
轻轻颔首,玄明再道:“论道胜出,并非一定能获得上乘法,只是有了资格,上乘之法关乎练神,当慎之又慎。
到时候,贫道会在浮云山中立下一块道碑,上书求真观上乘筑基法,并在碑中设下三关,不看修为高低,不分根骨好坏,不论身份贵贱,只看心性、毅力、悟性,三者皆出众者,才能得传上乘法。”
元济真人:“法不轻传,道不贱卖,本该如此,道友思虑的没错。”
玄明继续道:“既是求取筑基法,唯未筑基者可见碑文。”
元济真人沉默,片刻后点头道:“本就是为兴盛师门,福泽后辈,自当如是。”
顿了顿,玄明又道:“无论结果如何,观碑前,求法者与诸位道友都要发下道誓,不可因此找求真观麻烦,若想再求,可来年再试,规矩如旧,三次过后,便是彻底无缘。”
此话一出,玄通与玄玉忧虑减半,元济真人若有所思。
半盏茶后,他抚掌称赞,笑道:“法不空传,法不固价,法不送人,法不助恶。
道友能摒弃门户之见,立道碑,设规矩,渡善人,以道而论,先由上而下,判定缘法,再限定求法者范围,由下而上,上下相和,确定终缘,择缘而为,贵道尊德,胸襟开阔,智慧过人,思虑周全,贫道佩服。”
这是元济真人肺腑之言,字字真心,句句实意,神态诚恳,表里如一。
易地而处,换作是他,可想不到这么好的主意,恐怕早就焦头烂额。
玄明捋须,笑而不语。
望着即将落尽的余晖,元济真人起身告辞:“天色已晚,贫道该走了。
玄明道友之言,我会转告给其他道友,他们态度如何,贫道管不着,可我天篆派必会鼎力支持道友。”
他谢绝了玄明挽留,也没让玄通与玄玉相送,大步下山,宽袖随风,飘乎之间,身形潇洒,披晚霞而归,带星月回返,宛如他此刻心情,烦恼随风,心湖澄净,花开见喜。
他虽然不行,但还有师兄。
半年后论道,天篆派仍有希望。
———
目送元济真人远去,玄明带玄通与玄玉回院,重新落座,玄通终于忍不住道:
“师兄,论道可有把握?”
玄玉也紧盯玄明不放,上乘筑基法是求真观立身之本,实在舍不得交出去。
对自家师弟自不用没卖关子,玄明直截了当道:“若现在论道,肯定把握不大,可半年后,当有七成。”
师兄悟性如何,玄通与玄玉深有体会,他们对他有信心,只是想到仍有三成泄露秘法的可能,两人犹忧心忡忡。
看了眼两位师弟,玄明安抚道:“论道只是第一关,还有道碑,三重考核下,可再挡下两成,至于最后一成,就要看求法者自身。”
玄玉仍不放心:“可还有上乘法泄露的隐患,就无万无一失之法?”
玄明没回答,看了眼玄通,后者心领神会,解释道:“若是无人获得上乘法,求真观立刻会成为众矢之的,此前辛苦谋划都将付诸东流。”
玄玉懂了,可依旧心焦。
见此,玄明透露道:“物有好坏,河有深浅,上乘筑基法有高低之分。
老道这阴阳筑基篇立意极高,我求真观愿意传授筑基法已是大方,难道就不允许老道善解人意,简化一下,适当调低,免得山太高太陡,没人能爬上去。”
玄通与玄玉恍然大悟。
玄通更补充道:“日后我求真观众弟子可参悟这门上乘筑基法,既不怕漏了马脚,又有益道途,唯根骨、心性、毅力、悟性等俱上乘之人才能参悟阴阳筑基篇。”
见两位师弟面色转好,玄明目光放远,透过灵觉,瞧着撑舟赶往渡口的渔民,转而道:
“换个角度想,这对我求真观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一叶扁舟行大江,逆水而行,乘风破浪,固然大勇,可容易船毁人亡;若顺水推舟,便可乘风直上,省时省力,以更快速度抵达对岸。”
玄通眼前一亮:“因势而动,乘势而上,顺势而为,师兄此举高明。
趁着事端刚起,这些道宗法脉尚且顾及颜面,我求真观先发制人,定下规矩,占据主动。
这样一来,其他道脉若想获得上乘法,就不得不按规矩来,否则,吃相难看,反而会名声扫地,颜面尽失,沦为风阳郡道门笑柄。”
玄明给了玄通一个赞赏眼神。
玄玉犹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压在心中的大石终于能放下,三道人不由朗声大笑。
灵鹿长寿恰好归来,见三人笑得开心,以为他们是嘲笑刚才臭臭的自己,顿时气愤鸣叫,蹦跶两下,跑到老松树下,用屁股对着他们,撅着嘴,一副我很生气的模样。
可惜,没人哄他。
玄通与玄玉着急回去吸收所得,没有逗留,玄明亦进入茅舍,将贺礼暂时放一旁,盘坐蒲团上,闭目消化所得。
以前跟师弟们论道都是口吐道音,今日这种玄妙论道方式,他是第一次,也是成就真人后的第一次,玄妙深奥,玄明获益良多,还没完全消化。
尤其是两天演化三尺虚幻空间之事,令他对日月阴阳之道的理解突飞猛进,甚至窥见更玄妙艰深的道。
造化难得,玄明同样抓紧时间消化,欲将所得真正化为己用。
———
仙林馆,朗月照庭院。
院里,成百上千的萤火虫自水草间爬出,振翅点灯,悠哉飞起,照亮黑夜,组成另类奇幻星空,唯美梦幻。
庭中,众真人齐聚一堂,法脉不同,修为不等,各具风采。
或额头宽厚,或仙姿玉容,或赤脚麻衣,或锦袍玉带,或满脸络腮,或五官俊秀,或男或女,或老或少。
众人目光聚焦到一位穿天青色道袍的中年道人身上,正是元济。
待其话落,满堂沉默。
直到数个呼吸后,一位满脸络腮胡的真人才拍案叫好:“好一位玄明真人,竟当真舍得交出上乘筑基法,魄力十足,待来年初春,贫道当亲自前往浮云山,无论论道成败,我都愿结识这位道友。”
这是灵官宗黄力真人。
麻衣门太仓真人道:“得失相伴,福祸相依,玄明真人深谙此道,天下无白吃的米饭,既想得到,便要付出,此为万古不变的恒定法则。”
五官俊秀的庆阳宫玉泉真人赞同:“好一个缘分,这位玄明真人其志不小,心思巧妙,本是求真观危局,他竟借此法,将问题反抛给我等,陷入两难局面。”
紫霞宗大长老东来真人睁眼,紫眸生辉,开口犀利:“怎么?你不想要上乘筑基法了?”
玉泉真人摇头:“当然要!”
东来真人:“那你犹豫个甚!”
玉泉真人:“东来老儿,莫要欺人太甚。”
东来真人:“怎么?实话不能说?”
众真人对两真人的斗嘴见怪不怪,紫霞宗与庆阳宫恩怨由来已久,两家真人每次见面都唇枪舌剑,若不吵上几句,那才叫稀奇。
他们都清楚,玄明真人这是阳谋。
明目张胆地告诉他们:
想要上乘法,就来论道。
贫道要舍得,你等也要舍得。
就要谁更高一筹,谁舍谁得。
东来真人的话更提醒他们,看似两个选择,实际上大家都不可能放弃上乘法。
他们这些法脉虽是大宗,但都无上乘法,这是一个机会,他们虽道途已定,无望练神,但可以为师门与弟子搏一个光明未来,去争那一线练神希望,一旦成功,辛苦付出都将得到丰厚回报。
那么,就只剩一个选择:
按规矩来。
何况,众道人对自身道行有信心,论道,他们未必会输。
众真人散去后,元济真人与元吉真人微微一笑,瞧着九成相似的面容,元济真人道:“师兄,我这次论道求真观,算是满载而归,你我入内室论道,彼此进益,或许均可有望先天,这样明年初春,才有一线希望。”
元吉真人诧异:“看来玄明真人比我想象中更深藏不露,怪不得敢立下论道之约。”
元济真人微笑,没正面回答,可越是如此,元吉真人越明白玄明真人的厉害。
震惊之余,他对今晚的论道多了几分期待,瞧着走在前面的元吉真人,元济鬼使神差地转头看了眼浮云山方向。
玄明真人虽比他获益更多,但自己有孪生兄弟相助,他们之间有些微妙,彼此道理互补,如弦月上下,似天穹阴晴,每次论道,都能间接造福对方,获得七成感悟,同时反哺自身。
他们兄弟齐心,未必会输给玄明真人。
念及于此,元济真人喜笑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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