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此而已?”杨韵微微眯起眼睛。
如果事情当真像洪暇所说的这般点到而止,那他昨日为何不说?今天杨韵一提他义子,他就立马如倒豆子似的说出来了,像是生怕杨韵再提他义子。
这些话……
真中有假。
“我不过是个小小仵作。”洪暇轻叹了声,捂着嘴,咳嗽不断,“能查到的,当然只有这些。”
他眼中闪过了些许不易察觉的焦虑。
杨韵和沈栩安岿然不动。
见此情况,洪暇起身,催促道:“几位大人现在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可以走了吗?也是到了该吃饭的时候,我这儿可不打算留几位大人用饭。”
“老先生是怕我们遇上洪兴?”杨韵笑吟吟地问。
“胡说什么?”洪暇登时跟炸了毛似的,老脸一板,说:“洪兴跟我已经没了关系,大人就是在这里等到天黑,也遇不上洪兴。”
他手里的拐杖点了两下地,又道:“便是我留几位吃饭,几位大人只怕也吃不惯我这粗茶淡饭,又何必装模作样?”
“老先生怎知我们吃不惯?”杨韵捋着袖子,一副要亲自上的架势,“我倒是会下厨,不如今日我来给老先生露一手?”
沈栩安低笑了声,“不用礼成你来,不白他做饭就很有一套,让他去吧。”
不白立马拱手,“还请老先生带路。”
洪暇被架住,一时间有些尴尬,咂摸着嘴,说:“两个大官儿跑我家来蹭饭了,”
但他还是给不白领了路。
正午时分,一桌饭菜做好。
杨韵三人温吞地吃着饭,对面的洪暇却越吃越急,好几次探头去看门口,脸上的焦虑完全掩盖不住。
“洪老先生怎么了?”杨韵明知故问。
哐。
洪暇的拐杖敲在桌脚上,古怪地翻了个白眼,说:“没怎么,吃饱了噎的,大人管天管地,还管我什么表情不成?”
“哈哈哈,老先生真是风趣。”杨韵一点儿也不在乎,慢条斯理地吃下最后一口饭,“其实,老先生不愿意往深了讲,我很理解,也不强求。”
哦?
洪暇挑眉。
“听了老先生那么多,其实,我有些东西也想讲给您听。”杨韵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转眸道:“您在尸检报告里曾提到过,吏人们的尸体伤口都有一个相同的诡异痕迹,我仔细想了想,猜测那痕迹是这样的,对吧?”
说完,杨韵伸手沾了沾杯中茶水,在桌上比划了几下。
对面的洪暇瞬间愣住。
他哆嗦了一下,后退几步,不敢置信地开口道:“你怎么知道?你和他们是一伙的?我……苍天可鉴,我什么都没说。”
的确。
什么关键信息都没说。
但洪暇的反应已经让杨韵有些确认了。
因为——
她画的,正是沈云沈立身上的伤口!
“老先生,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若我是,这会儿你跟你的义子都已经死了。”杨韵耐着性子解释道:“不过你眼下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配合我,告诉我当年你到底查到了什么,否则即便是我放过你,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你。”
洪暇呜咽了声,颓然坐下。
“我找到了这个。”
他说着,转身走到一角堆垒的竹筐那里,弯腰在里面翻找着。
过了一会儿。
洪暇抱着个小木盒子走回来,沉声道:“我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人,但我好歹也活了这么多年,东西贵不贵重,我多看两眼就能看出来。”
咔嗒一声,木盒子被打开。
半块玉佩静静地躺在里面。
杨韵目光微沉,却没有多少惊讶,“原来如此,这东西的主人本事很大,当年老先生没继续往下查是对的。”
“您认识?”洪暇问。
“认识。”杨韵将玉佩拿出来,指腹摩挲了几下,敛眸道:“我们在肇县也找到了一块这样的玉佩,它的主人正是两桩凶案的真凶。不过,那两人已经伏法,老先生倒也不用过于担心,往后更不必把。”
沈栩安用玉扇掩唇,偏头靠近杨韵,说:“听说,完整的多子麒麟衔珠佩能看出到底是哪一个块,等回去了咱们把它合上试试。”
呼……
洪暇突然长出一口气。
他表情有些复杂,分不清是哭还是笑,声音却显然是放松了许多,“我藏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人却已经死了。”
死的只是杀手,不是背后的人。
看到洪暇那卸下防备的神情,这句话杨韵终究是没能说出口。她改了话锋,垂眸道:“老先生能告诉我,这东西你是在哪儿捡到的吗?”
“矿洞底下。”洪暇回答。
“原来如此。”杨韵了然,说:“洪老先生,您在威县还有什么留念吗?若没有,我的建议是,带着您的义子换个地方生活。”
“说得容易。”洪暇摆手,摇摇头,“我一把年纪了,能去哪儿?人讲究的是落叶归根,我是哪儿也不用去了。而且啊,现在世道不好,到处都难谋生存,出了威县我就是个累赘。倒是……”
砰。
院门被打开。
“爹,您怎么又把这些兔子挂院子里?刘婶儿前几天还在说味儿大呢,您就算不想她上门,也不用故意整这么埋汰。”
青年人的声音中气十足,遥遥传来。
洪暇脸色巨变,几步过去,一把将厅门给关上了。他动作迅速,完全不像个一个需要杵着拐杖走路的老人。
“这事跟兴儿无关。”
“您讲究落叶归根,那他呢?”
两人同时开口。
“爹,你怎么把门关上了?”
“开门啊爹,您是还在生我气吗?好嘛好嘛,我下次不来这么勤了还不行吗?您把门开开,我给您带了药过来呢。”
洪兴拍门道。
良久的沉默过后,洪暇缓缓打开了门。
“爹——”
洪兴眉开眼笑,目光落在屋内的三人身上,愣了愣,问道:“爹这是来客人了?您早说嘛,我来时正好可以在酒楼里带俩菜回来。”
“兴儿,你愿意离开威县吗?”洪暇突兀地问道。
“爹这话是什么意思?”洪兴没反应得过来,张着嘴半天,才皱眉道:“您想搬家吗?想去哪儿?我好收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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