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扒拉着餐盘里的意大利面,心有余悸实在是一点都吃不进去。
不一会儿段亦然从厨房里转出来,将一盘孜然牛排放在我的面前,摸了摸发呆的我,道:“吃吧。”
我立马低下头将面条一股脑地往嘴里塞。
段亦然解下身上的围裙搭在一边,拉开条凳子坐在我对面,只是捧着杯子抓起桌上的手机然后一个劲地看信息。
见我看着她,目光便敏锐地射了过来,我慌忙低下头,差点噎死自己。
“有两个学妹租了我对面的房子,约我过去聚餐,我要带上你。”
她不是询问,只是一个通知,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人与人交流之间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彻底完全的听从,这就是我面前的人所要求的。
“给你一个警告。”
我抬起头。
“即使她们都是中国人听得懂你所说的,也不要妄图求救,否则后果是什么你比我还要清楚。”
求救?
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前,好像曾经也站在这样一个位置,不过是一个又黑又冷,潮湿不堪的房间罢了。
看着大雨滂沱中的自己倒在路边的排水管道上,紧紧抱住一个老妇人的腿,凄厉地尖叫着:“帮帮我!帮帮我!”
老妇人将手放在耳边,表示什么都听不清也听不懂。
“tutirleid,freund,siehabenpsychischeerkrankunn,behandelird。”
【抱歉,我的朋友有精神疾病,正在接受治疗。】
“vielrenlltendenpatientengutzuhaebleiben。”
【下这么大的雨应该让病人好好待在家里的。】
就这样我待了四年。
一只冰凉的手按上了我的肩膀,即使隔着毛衣我还是感受到了那噬骨的寒冷,然而就是这样一幅躯体抱着我睡了整整四年。
“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不可以盯着某一个方向发呆。”
“不是。”那人靠在脖颈上笑了一下,握住我仅剩的那只手,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是这个绝对不能丢,你也绝对不能走。”
也就过一个马路的距离,可段亦然搂着我的力度令我全程都没法舒展开眉毛。
上了几层台阶,在白色的大门前段亦然靠在背后把着我的手按响了门铃,就在我回头看着段亦然的当口,门后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一个长发的女孩拉开门,活泼可爱道:“学姐你们总算来啦,快进来,外面冷。”
我们被热情地招呼进去后,女孩朝楼上喊道:“果汁!客人来了,赶紧下来!”
果汁吗?好熟悉的外号。
在等待的过程中,女孩对着段亦然道:“那个死丫头昨晚把腿给摔折了。”
段亦然攥紧我的手,一皱眉道:“怎么会?”
“大概是在你家喝醉了,路上又结着冰。”
正说着,左腿打满石膏的“果汁”刚巧拄着拐杖一蹦一跳地从楼梯上走下来,笑嘻嘻的,“我没喝酒,都是kas喝得烂醉把我带沟里去了。”
女孩和段亦然皆是一脸笑意地看向她,等着她来到我们面前站定,突然向我伸出了手,“我叫李知源。”
我一惊倒退了一步,结结实实撞在段亦然怀里。
“抱歉,尚恩她有点认生。”
段亦然竟将她紧紧攥在掌心里的手,放心地放在另一个人的手中,女孩便轻轻握住晃了晃,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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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以前见过?”
段亦然的语气外人听来是再正常不过了,只是我觉得她已经开始警惕起来,似乎还有些后悔。
幸亏李知源摇了摇头。
“并不算很熟啦,只不过以前是一个学校的,难免见过几次。”
“一个学校?大学?”
李知源一捂胸口,亦真亦假道:“啊!心都碎了。原来学姐以前从来都没注意过我,亏我还把你当女神来膜拜。”
“是吗?”
段亦然紧紧握住我的肩膀,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是在紧张些什么。
旁边的女孩道:“都别站着了,赶紧坐下吃饭吧。”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入座,段亦然坐在我旁边却仍不放手,我有些难堪道:“那个……吃饭了。”
她听后拿起筷子,道:“你想吃什么?”
“我自己……”
“吃虾吧。”
自顾自就夹了一个虾球送到我嘴边,我便不好违逆地张了嘴。
没想到却引起了对面的一片不满,“喂你们也太过分了吧?!直接残害贵族虐杀动物啊喂!”李知源敲着碗沿愤愤不平道。
另一个女孩也笑着道:“当着旁人的面就开始蜜里调油了,学姐你不厚道。”
既然能开这样的玩笑,显然都是段亦然的熟人了……
想到这,肚子里的一腔话立即打了转彻底消散了——我绝对不可以冒险。
“对了,说起来你俩谁追的谁啊?”
李知源身子前倾,眼睛在我和段亦然之间来回打转。
“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听不出段亦然是否高兴。
“说说嘛,毕竟身边就你俩女的结婚了,好奇。”
“我追的她。”
没想到段亦然竟这么直截了当。
“是么?”李知源靠回椅背,突然将目光直视过来,笑道,“怎么跟我看到的不一样呢?”
“我算什么啊?!”
这都多少年了,然而这句话却还是记忆犹新,跪在地上,流着可悲的眼泪,说着最下贱的话。
段亦然当时为什么连一个转身都不肯,这一刻,我突然想通了——因为她脸上的表情一定不会是令我满意的悲伤……心脏猛地一阵紧缩,我抽回了自己的手放在大腿上微微颤抖着,下意识看了眼让我回忆起这一切的那个人,对方却只是挑了挑眉梢看向别处。
段亦然环抱住我凑到耳边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摇着头将脸微微调转过去。
“啊!我的鱼!”闻到一股糊味,女孩突然拍桌而起就往厨房里奔,“完蛋了!我把这道菜给忘了!”
接着传来霹雳乓啷一阵锅铲的骚动声,“学姐救命啊!”
段亦然叹了口气,“真是服了她了。”随后站起身摸了摸我的头发,道,“在这乖乖等我,要上厕所也来跟我说一声。”
我点点头。
等到段亦然走到走廊的另一头,李知源蓦地开口道:“这四年你过得好吗?”
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我看向她咽了口道:“如你所见。”
李知源莫名得有些讥讽,端起桌上的橙汁,道:“那应该过得很幸福喽。”
我抿了抿唇没接话。
这时一阵风将虚掩的门吹开,冷风顿时灌了进来,我想站起身去关门,却听到李知源道:“介意把你手上的戒指给我看看吗?”
我抬起手看了看,想起了段亦然的警告,一时有些犹豫。
“拜托啦,看起来很漂亮的样子,给我看看嘛,我就看一眼。”
但既然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在推脱,我费了一番功夫把戒指从无名指上拔了下来递给她,一下子有种很轻松的感觉。
李知源接过戒指,对着吊灯捏在两指之间转了转,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陌生,似乎所有的笑容都凝固住了,“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她再度笑了一下,“在段亦然身边呆着,意外事故就会有很多,比如,现在。”
正说着戒指突然在她手中掉落,沿着地板一路滑到门外。
我猛地站了起来,看着戒指消失在雪地里,呼吸一滞。
“不可以!”
我朝着漆黑寒冷的门外摇晃了两三步,对面李知源放下手道,“啊抱歉,手滑了。”她抬了抬那只打满石膏的腿道,“麻烦你自己去捡吧。”
不等她说完我已经冲出门外,戒指其实没滚多远,我很快就将闪闪发光的它从雪地里捡了起来,握在手心里刚要将它戴回无名指,突然一阵黄色的车前灯照过——不远处有大卡车驶过……
“听过沙漠里骆驼的故事吗?”背后传来李知源不大的声音,却仿佛完完整整一字不差地响在耳边,“被饲养抽打过的牲畜即使松了缰绳,还是会习惯性地站在原地,就像现在的你。”
我回过头,眼眶里滚烫一片。
李知源坐在昏黄的客厅里,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还在等什么呢?驯养你的主人已经从厨房里出来了。”
“一步。”
“两步。”
“三步。”
……
跑啊!振作起来快转过身去!还在犹豫什么!
“唰!”鞭子撕开单薄的衬衣,“啪!”花瓶碎裂在血水里,心口是一脚,骨头断裂的声音就在耳膜边上,那是我的四年,如果再敢动一步就会有下一个四年,然后拼凑成我的一生。
“你没机会了。”
我摇晃了一步直接跌坐在雪地里。
段亦然已经端着盘子从一堵墙后转了出来,看了眼我的位置突然撒了手,盘子的碎裂夹杂着她不敢置信的颤音:“她人呢!?”
李知源耸耸肩一指门外。
我看着段亦然冲了出来,一副试图奔跑的状态,所以刹在我面前是极度不自然的状态,她暴怒地一把揪起我的领子拉了起来,直逼着我的眼睛。
“你想干什么?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我……想回家……”我害怕地直颤抖,一指背后那座毫无灯光的房子,“那里。”
段亦然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是么?这么快就想回去了?”
头发被抓在冰凉刺骨的掌心中,我甚至能听到身后段亦然因为愤怒而极度不自然的呼吸声,我恐惧地一直哭饶解释,可惜段亦然一句话都听不进去,现在的她只想发泄当她从厨房出来看不见我那一瞬间的愤怒。
钥匙刚一旋转,我立即尖叫着把住门框,声嘶力竭道:“不,不要!不要!!!”
段亦然拿细长有力的胳膊一把卡住我的脖子,顿时觉得自己的喉管已经断了。
身后是她极不自然地冷笑声:“你不是急着回来吗?进去啊。”
“我错了!拜托你!我真的错了!”
正说着段亦然一脚踹开门将我摔了进去,我看着她踢上门将雪地里最后一丝光亮也阻断了。
“挨打前的道歉那是恐惧,挨打后的道歉才是记忆。”
段亦然的半张脸隐在黑暗中,夜光透过百叶窗,使我看到了那双深邃的眼睛中毫无理智可言。
我流着眼泪哆哆嗦嗦地跪着爬过去,抱住段亦然的小腿。
“我真的错了,原谅我吧……我爱你。”
这句话我只要在床上一说,段亦然就会笑着放缓她的动作,然而如今……
“闭嘴!”
突如其来的猛烈一掌令我倒在地上,头晕眼花,胸口堵得直想吐。
“整整四年你的心有一刻在我身边吗?!现在说爱我?你也不觉得恶心。”
段亦然走上来抓住我的头发,一路拖行包括上楼梯。
我紧紧抓住每一级的扶手,可惜那些通通都是徒劳,我自暴自弃地大喊:“别打了!你干脆杀了我吧!杀了我啊!”
杀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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