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恩?”
“嗯?”
段亦然将我裹得更紧了些,头一次像个小孩子一样嘟囔道:“好烦啊他们,什么都不给我,却什么都要管我。”
“……”
久久的沉默后,她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道:“可这一次不一样,我一定要守护住我渴望的。你也不要怪我安排你的人生,因为我的人生也是被人无限插手的。”
可我的人生交给了死亡,你也无从插手了。
我笑笑。
“对了,你姐姐结婚了。”冷不丁她道。
我一愣。
“那人跟你姐姐同毕业于s大,是个刚毕业一年的实习医生,人还不错,你以后就不用再记挂着家里了,没了你,他们照样生活的很好。”
甚至更好,少了我这个累赘,程尚艺总算能踏踏实实地把自己给嫁了。
我咽了口,随后傻笑道:“人帅吗?你有照片吗?”
段亦然冷冷地瞪了我一眼,“跟你有关系吗?”
“好奇嘛,能入了程尚艺那厮法眼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段亦然一下捏住我的下巴,眯起眼睛道:“不准你想象。”
我依旧傻笑中。
“找,死。”被子猛地蒙了上来。
◇◇◇◇◇
当鲜血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喷了一水池绚丽的颜色时,我知道已经快瞒不住了。
也不知道癌细胞扩散到哪了,我一直要忍受着骨头深处传来的剧痛,时常深夜一个人躺在卫生间的地板砖上痛得咬牙切齿,缩成一团。那些因为瘦而凸出的骨头变得更加凸出,带着些黑的经脉,原本大小合适的戒指也有些大了,有时候在卫生间里昏睡到第二天早上,段亦然就会火大的把我揪出来摔在床上,怒道:“不想跟我睡在一张床上是不是!”
我知道她因为藏着我这件事一直遭受家里的威胁逼迫难免有邪火,然而我却没有讨巧安慰她的力气了。
视力开始逐渐下降,走一步都要缓一会儿等重影过去再走。
终于瞒不住的那天,是在我睡到惊醒想要呕吐时却发现被锁在了床头,动弹不得之下一口血直接结结实实地喷在搂着我睡觉的段亦然身上,她一下被惊醒,坐起来拧开床头灯,刚想说什么,却在看到身上的脏东西那一刹那彻底怔住。
我说不清她当时的表情,因为那是她从未表露出过的——呆滞。
看着我费力地喘息,咳嗽,流泪,不发一言,魔怔住了似的,等恢复了些理智的时候,眼底渐渐猩红,一把拉起我搂在怀里,不停地加重力道,念念有词道:“医院,去医院……”
然而她没动。
“不行,不可以,不行!”
◇◇◇◇◇
段亦然应该是坐在冰凉的医院座椅上熬了一夜,所以等她拿着检验报告推门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眼下大片骇人的阴霾,偏偏脸生的又白,乍一看着实吓人。
她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来,手中那几张薄纸似乎被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已经皱得惨目忍睹,直到现在带着戒指的那只手握着它还在轻微地发着抖。
“怎么会呢。”她一下将熬夜形成的猩红眼睛盯向我,“突然就晚期了?一点过渡的时间都没有?”
我咽了一口,道:“什么晚期啊?”
“你他妈还想瞒我!?”她突然将那份报告愤怒地扔我脸上,“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不知道?!你有躺卫生间里的时间就不能来告诉我,你难受,你在吐血吗?!”
我捡起床上那些纸,脸上火辣辣地疼着,喉咙上下动了下,道:“告诉你又能怎么样?”
“怎么样?”段亦然声音又冷又硬,一条膝盖压在我腿上,双手一把揪住我的领子半拎起来,“我能让你活着。”
我抬眼与她暴怒燃烧的双眼对视,认真而又坚定道:“我要是,不想活了呢。”
段亦然一怔,整个人都僵住了般,也不松开我也不说话,明明看着我,焦距却已涣散。
“对不起,我只是想为自己的人生做一次主。”
段亦然一下放手,抽光了力气一般瘫坐在我身边,紧抿着薄唇似乎内里在挫着牙,额头青筋突突跳着。
许久,她低着头道:“你想死哪那么容易。”
我一抖,呆滞的目光从地面移到她后背。
“你一定还没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生不如死。”她回过头对我笑了一下,“你应该体会一下,这是我对你,最后一次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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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小姐说了,无论谁都不可以进去。”
“他段家老爷子看在我爸的面子上还要对我客气三分呢,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滚开!”
这么多天了,终于有人走到了我面前,发出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
“帮……帮我。”
声音就像全靠气体发出来的般,声带完全震动不起来。
那人讶异于我的突然发声,隔了一阵才道:“你这样,恐怕大罗神仙都束手无策了,我怎么帮你?”
故意置身事外的语气中带着哽咽。
我费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满是滴管的手,用被感应夹夹着的食指指向来人。
“李知源,帮帮我……”
那人听后,上前两步一把握住我的手贴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那是正常人的温度,不像段亦然,永远都那么冷。
“我知道这样对你很残忍,但是,再多活一会儿好不好?”
她突然有些热切道:“我还没怎么和你说过话呢,你这是第一次叫我名字吧。”
我微微缩着手,绝望道:“你们,都是一样的。”
“不!不一样!段亦然她根本不懂什么是爱,而我懂,我会尊重你,照顾你,给你想要的自由,如果当初你是跟我在一起,你绝对会比现在幸福百倍!”
没用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李知源将我的手反反复复地靠在嘴边,嫌硌似的,一把脱掉了无名指上的戒指。
而我除了喊疼,多余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最后的力气已然用光。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手指,沿着手臂一直蔓延……
滚烫的气息吐到耳边,“我得不到你了对不对。”
“……”
“既然这样,她也不能……你,你去吧。”
那声音越来越抖,似乎是在痛哭,她紧紧搂着我,手轻轻拿掉了那重压我的氧气罩。
那一刻是轻松与解脱。
“谢谢你……”
声音太轻,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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