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顾澄上了同一辆摩托,她还是照例将头盔按在我头上便插钥匙发动车子,但这一次我立马就将头盔摘了下来趁她没防备戴在她头上,她莫名其妙地回过头看着我,我冲她笑道:“我懒得戴这个,又重又沉的。”
顾澄听了将头盔取下来,有一缕头发凌乱地遮住了那双清澈的眼睛。
“你开什么玩笑,戴着。”
“不戴。”
我粗鲁地将她举过来的手一推。
顾澄皱皱眉转过肩膀将头盔重新扣在自己头上。
“爱戴不戴。”
我轻轻搂住了她的腰,跟着引擎自由的轰鸣声禁不住笑了。
车子一路似乎是直接往城中心开的,眼见s城的标志性建筑物矗立在那,我登时就有些慌了,就着呼呼的风中艰难地大声问道:“阿澄,你要去哪吃饭啊?我们这是要进s城吗?”
“对啊。”
得到确认后,我有些呼吸不畅地使劲拍她肩膀道:“停车停车。”
她只得照做,后面老铁他们几个也只得跟着停下。
“怎么回事?”
“你问她啊。”顾澄有些没好气的,摘了头盔回头道,“停车干嘛,天都黑了你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我道,说着便下了车,“你们去吃吧,我自己步行回去。”
顾澄跳下来三两步上前拽住我的胳膊“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我抬脸看着她道:“阿澄生日快乐,但我真的没办法再回到那里去,万一要是碰到熟人的话,我会死的。”
“我赌你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不会碰那些人,s城那么大,没那么巧的。而且今天我带你们去的地方可好吃了,你不去会后悔的。”说着一把揽住我的脖子夹在手臂下带着往前走,“好啦胆小鬼,你还有我们呢怕什么。”
“不是的,阿澄我……”
顾澄弹了下我的额头,“必须去啦你。”
还坐在摩托上戴着口罩的小希学着台腔不爽恶搞道:“尚恩你很事儿诶!快走啦!我肚子超饿的。”
我只得作罢,存着侥幸的心中却还是隐隐感到有些惴惴不安。
进了隧道,不知怎么搞得竟然交通堵塞,后面密密麻麻的车子都在疯狂鸣笛,距离窄到连个摩托车都穿插不进去,顾澄被这一波三折的弄得有些不耐烦了,不停地回头跟我讲话,当然话多抱怨。
这时在我们左边一辆白色桑塔纳摇下了车窗,探出了一张油腻的三十多岁男人的脸,手里还夹了根香烟,开口就冲着顾澄道:“美女去哪玩啊?”
我看看男人又看看顾澄,只见她脸上本来还有些笑意的,看到那个男人之后瞬间变了脸色,冷着脸把头转过去握着把手目视着前方。
那个男人还在滔滔不绝。
“你俩这么标致的小姑娘怎么开那车?要不要上哥哥这来,去哪我带你们哪。”
我不禁回头张望老铁他们,却见他们被长龙般的车阻隔在了十几米开外,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几个黑色的头盔顶。
那个男人竟半个身子探出来也跟着往后望了望,见没什么人便继续猥琐笑着试探道:“你们男朋友呢,没跟你们一起吗?”
我把头转到另一边看着墙壁都比看他舒服。
那个男人还在滔滔不绝,“天这么热了,穿那么长的裤子不热吗?”
“哎你们哪人啊?是本地人吗?s城不好混吧,这儿房价贵的吓人,哥前两天才在城区买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三环!要不是哥房地产公司那儿有人还真是有钱都搞不下来,我跟你们说……”
“你的私事关我们什么事!闭嘴吧你!”
那个男人竟不为所动,脸皮厚到惊人。
“美女留个电话,以后好约啊。”
“约你大爷”
前面顾澄“嗤”的一声笑了。
那个男人突然眼睛一眯,道:“到底是小姑娘……”
顾澄瞬间拔了钥匙就要下来,我却先她一步跳下车,绕到前面拿出上次刷厂房大门的红漆,咬着牙关上下摇了摇,二话不说上前照那男人的脸就是一顿猛喷,那男人没防住惨叫一声,“我曹!”脸上顿时跟被人泼了一盆狗血一样滑稽惨烈。
我在他手忙脚乱揉眼的当口,迅速在他车门上喷了个大叉,只见男人解了安全带就要动身下来,刚好前面路面疏通车流动了起来,在鸣笛声中顾澄喊道:“尚恩上来!”
我便“啪”的将油漆砸在窗玻璃上,跑着跳上去,就差一步那男的就要揪住我外套了,幸亏顾澄狠狠将他撞到一边,那男人在地上滚了一遭才爬起来,嘴里粗鄙地大骂着。
我心脏咚咚乱跳,脸也在发烧,激动地大喊道:“阿澄,我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是那男人太贱了,你做的没错。”
“不是这个!是我!是我从来没有这样反抗过!我喷他油漆!我还骂人了你知道吗?!”
镜子里她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这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
“你不懂!”
你不懂,不懂从来都没有反抗过也从不敢反抗的懦弱无能有多令人无力崩溃。
“我操!阿澄你他妈抢银行啦?!”
阿希仰起头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五星级的大酒店,眼睛被里面奢华装潢的灯光照的发光,激动到破口大骂。
酒店对面就是h江,浩瀚的江面上还停泊着数艘双层游轮餐厅,马路上奔驰而去的是与我们这十几辆机车看上去天壤之别的跑车,更别说站在酒店门前奇装异服的我们有多格格不入了。
老铁也从机车上跳下来,三两步跨上台阶,摘了皮手套看着顾澄道:“阿澄,你走错地儿了吧?”
顾澄一脸啼笑皆非道:“干嘛瞧不起人,我就是要带你们来这儿吃,天天吃大排档都快腻死了,今天我生日,可不得兜了家底儿地请你们一顿好。”
说着在侍者拉开门的招待下大步流星地进去了,留下一帮人面面相觑。
前台也略显惊讶地看着我们一行社会不良青年装扮的人,冷冰冰地直接道:“几位有预定吗?”
我们都在心底喊道:“完了完了,要轰人了。”
却听到顾澄镇定自若道:“有。”
十几个人立马齐刷刷地转头看她,小希悄声道:“敢情阿澄是有备而来啊。”
侍者领着我们来到较为角落里的一个位置,当时整个一楼正厅几乎没几个人,全都是我们哗啦啦拉开凳子的声音。
我挨着顾澄坐下听见她道:“抱歉啊,我没钱订包厢,这位置也不是特别好。”
“够了够了,这就很好了。”
“顾澄,你为什么要来这吃饭,被人看不起的感觉很爽吗?”
阿鸣突然很不和谐的打断道,也不坐只是扫了一眼那几个服务员,表情很冲的样子。
顿时大家都安静下来。
“今天是阿澄生日,她愿意上哪吃就上哪吃,你管的着吗?”
小希话还没说完,阿真就站起来握住阿鸣的肩膀道:“我们管不着,我们也不吃了,大家heathen见。”
说着带了几个人二话不说就走了。
大家也不劝,也没拦,任凭他们去,这个队伍就是这样,经常会因为很小的事情而发火,发了火又各自丢开,不会劝和也不会记恨,只是意见不统一,谁也不需要看谁的脸色,每一个人的内心都脆弱而又敏感,却又不会伤害到任何一个人。
剩下愿意陪顾澄过生日的都各自坐好,等着上菜。
菜品逐个摆上来,不过中看不中吃罢了,大家酒也没开,窸窸窣窣吃了一阵,阿希听到外面有放烟花的动静便一个劲地缠着老铁一起出去看,剩下几个人和顾澄打过招呼也都渐渐出去各自消遣了。
我看了眼顾澄落寞的脸色,想了想笑道:“寿星生日快乐啊。”
顾澄侧过头看了我一阵,好半天才笑道:“礼物呢。”
我愣了一下,有些局促起来,“抱歉啊……”
她手撑住我的凳子,整个人前倾过来凑近道:“你吃我的喝我的这么久,生日连个礼物都没有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说完不再说话,也没动,就这么凑在我眼前盯着我看。
那双眼睛实在是太过清澈,像盛着一汪水一样,光看着就能令人着迷,连她渐渐靠向我的嘴唇我都忘了反应,直到因为距离太近而看不见她的五官时才回过神来,却见她微微错开,只在我脸颊边蜻蜓点水般的一亲,便放开了搭在我椅子上的手,向后一靠道,“礼物我收到了,下次……”说到下次时她却戛然而止,只是一笑道,“下次别人要亲你,你可别那么傻了。”
许久她在我眼前挥了挥道:“你怎么了?直愣愣地在看什么呢?”
说着顺着我的目光张望了过去,疑惑道:“那个在看你的女人吗?”
“对。”我闭了下眼,握住顾澄指向那人的手指慢慢拉下来,颤抖道,“我就是在看她。”
“怎么,你认识她吗?”顾澄刚说完便看向我道,“是伤害过你的人吗?”
“她就是你说的万分之一,顾澄。”我握的她更紧了,几乎喘不过气来,“帮帮我。”
“可她好像走了。”
我应声抬起了头,果真看见段亦然跟在一群年长的男人后面,后面又跟了十几个保镖装扮的人浩浩荡荡地朝电梯而去。
“走吧。”我浑身打着冷噤,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却被顾澄拉了拉手道:“你走吧,去找老铁他们带你回去。”
我看着她的眼睛道:“那你呢?”
“我吗?我在等人。”
“等谁?”
“跟你没关系。”顾澄笑了笑,“快去吧。”
“阿澄,我们还是一起走吧。”
我恳求似的反握住她的手却被抽开。
顾澄眼神随便一瞥像忽然看到了什么似的,登时跟换了个人一般面无表情地缓缓站了起来,绕过我时轻声道:“再见。”
我眼睁睁看着她在背后掀起衣角抽出藏在腰间的刀子,一步步朝着门口毫无防备的男人走去,整个空间在我看见那把明晃晃的刀子的一刹那静止了,听见的只有随着顾澄的脚步而撞击在耳膜上的心跳,一下一下,催着我去阻止眼前即将要发生的一切,
而我,没用而又窝囊的我,只会站在原地,亲眼看着顾澄疾步过去出其不意地狠狠一刀捅进男人的腹部后揪着桌布跪了下去。
人群歇斯底里地尖叫声顿时划破整个空间,顾澄被溅了一身的血,喘息着跪在地上,一手按着男人的脸,一手握着刀柄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一刀连着一刀地刺向躺在血泊里举起手想要反抗却无力的男人。
被沾上鲜血的脸上冷静而又淡漠,这个清澈而又美好的灵魂此时此刻正在平静地宣泄她二十岁的生日诉求,无人敢靠近。
我挣扎着一步步挪过去,却被擦过肩膀的这一声“快报警!”吓得站在了原地。
老铁他们几个呢?为什么只有我。
“阿澄。”我终于到了她的面前,不断呼唤道,“阿澄……阿澄,阿澄!”
那个丧心病狂将男人刺成了血窟窿的人总算停了手,直着眼看向我,眼白里甚至还有血迹。
我蠕动嘴唇想要问她为什么,却见她明媚一笑冲我道:“你可得好好活下去啊尚恩。”
说完横手划开自己的脖子,却没有立刻死,而是挣扎着站了起来,捂住不断从喉管里溢出的黑色鲜血,似乎是不想死在那个男人的身边,然而走了几步还是踉跄着跪了下去,垂着头又前倾着倒了下去。
这时那个男人身边的人才敢一窝蜂地涌上去查看男人的伤势,酒店门口围满了拍照的人群,而在人群里,有戴着口罩的小希和一脸茫然的老铁他们。
警车鸣笛的声音响起,我脚底发软地站在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鲜血一大摊地流向我的脚边,人血竟然是黑色的。
我退后一步像是撞到什么东西,刚想回头却被一下捂住眼睛,掌心是眼泪潮湿黏腻的触感,甚至顺着手掌滑了下来。
“安静地跟我走。”
耳边是段亦然冰凉的气息。
我已经懵了,也没有反抗,而是老老实实地被她拿衣服一下包住大半个身子按着头快步离开。
重新坐进车里时是恍如隔世般的茫然,我突然想,这几个月我都在干什么。
我的人生,都在干什么……
那种无力甚至是无聊,真的,真的,会令人崩溃。
“跟严总他们说我有事先走一步,你去代驾,顺便换家酒店挑三间套房给他们,去吧。”
“是。”
段亦然的秘书解开安全带从驾驶室下来,段亦然便坐进去顺便锁了车门擦着警车而过。
一路上她没说一句话,但这种暴风雨前的平静,我真的经历过太多,我现在一点都不关心她接下去想把我怎么样,因为无论怎样,顾澄最后离开的样子都不会从我脑海里消失。
“这三个月你去哪了?”
“……”
“说话。”
段亦然没有回家,而是将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于一片黑暗中语气平淡的问我。
“没去哪。”
“没去哪是哪。”
“……不记得了。”
短暂的沉默后,段亦然道:“以前我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直到最近我想要找你却找不到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真的没有人是无所不能的。”
说着她将手搭在我的肩上。
“你还真厉害,或者说是那个杀人犯太厉害,把你藏的连影都没有,我怎么找都,找,不,到!”
说着那只手突然重重一捏,出于生理极限,我痛苦地喊了一声,眼泪疯狂地涌了出来。
“疼吗?”段亦然一下掐住我的后颈拉到她眼前,掌心寒冷刺骨,她永远都是这样阴测测地折磨我,“说话,疼吗?”
“放手,放手!”
段亦然正面捂住我的嘴砸向车座。
“什么死都不离开我,说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就像个白痴一样被你耍的团团转,你还真厉害,我从来都没有那么相信过谁。”
说着她一把拉过安全带狠狠勒住我,手强硬地插进我不停挣扎而扭动的腿间上下揉捏抚弄着,呼吸沉重起来。
“只是我不明白,你到底图什么,我去问过陆梓晴,她说你拼了命也要来我身边,那既然来了,就安分待着啊,好好的你走什么,让我满世界地找你很有意思是吗?”
我被勒地几乎窒息,求生欲使我伸出手不断拍打着车窗,无论是谁,“救……我。”
“救你?那谁来救我呢。”段亦然靠在我的脖子上,手指摩挲着上面因为缺氧而鼓出来的青筋,“说实话,我现在真恨不得一刀捅死你。”
说着模拟似的朝我腹部狠狠一击,随即松开了我坐回自己的座位,恢复冷静道:“过段时间,会有警察来找你,自己在外面惹的烂摊子自己收拾,收拾干净了就给我滚回来老实呆着,算我们的帐。”
我一下解开安全带就要开车门,挣了三四次也没打开便就要去按开锁键,却被一击击中面门,疼得我当时眼前就发黑,晕晕沉沉地捂住鼻子,感受到温热的液体一股股地流下来。
段亦然利落地抽了两张纸给我,我仰起头望着车顶,想了想,艰难道:“你好奇我为什么要离开你吗?”
她没说话,我便自言自语般道:“因为你问了我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当时没有好好回答你,但现在,我想告诉你。”
段亦然现在似乎就靠在我的怀里,乖乖地磨蹭着我。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你叫什么啊?”
“我叫程尚恩。”
隔壁冷笑了一声“去死。”
我闭上了眼睛。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还要我再死一次吗?就像在法兰克福……每天跟条狗似的趴在地上吃饭,冬天光着身子跪在瓷砖上任凭你随便侮辱我。无论多小的事,不听话就被锁在没有灯的地下室里,只要你想,我就得敞开腿等你,无论我当时身上有多痛。我明明答应过你不再抽烟喝酒,可你还是会将烟头烫在我身上,你说尚恩对不起,你也不想那样,你会改的,我的手臂就是因为你才断的,可你对待我的缺陷不是辱骂就是虐打。我求过你那么多遍,但凡有一点恻隐之心的人都不会下那么重的手,我常常在想,我到底哪点对不起你了,会让你那么恨我,可没等我想明白我就死了,我死了不要紧,你又为什么要找我的家人呢。”
“谁告诉你这些的,李知源还是陆梓晴。”
段亦然不为所动,声音冷的跟冰渣子一样。
我一笑,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
“我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为什么要别人来告诉我。”
“你觉得我会信吗?”
“你信不信有什么关系,我是不是程尚恩对你来说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
“段亦然,我活不长的,我求了你很多事情,但这一次,是我最后一次求你,求你把尚艺还给我好吗。”
突然一股巨大的拉力扯住了我的领子,“闭嘴!”
“把尚艺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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