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悄悄爬上树梢,藏匿在云层之中,只露出半轮边角。清寒的月光照在床头上,微风拂过,院子里的竹林沙沙作响。
树叶从中间开始燃点火星,刚落在上面的小鸟缩了脚丫,抖抖羽毛展翅飞走。竹干成片地烧了起来,噼里啪啦的爆破声接连不断,如雷贯耳。
闻攸妍在睡梦中被浓烟呛醒,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骇人的火海。她即速抓起枕头旁的薄纱,捂住口鼻,赤着脚踉跄地跑了出去。
长廊上堆满了尸体,火光的照耀下,她看见那些平日同她嬉戏打闹的下人们,一个个面目狰狞地倒在地上,葬身于血泊之中。
她强忍住反胃的不适感,加快了步子,眼泪夺眶而出。
杂碎的石子割破了她的脚掌,她却毫无知觉般,只身一人穿梭在这人间炼狱当中。一路走到大院,她已经快撑不住了,腿脚发软地倚在后门的墙壁上。
她侧过头去,透过一抹缝隙,看见屋内的男人拿着一把长剑,抬起手深深刺入了母亲的胸口。嘭的一声,她整个人跪坐到了地上,父亲闻声回过头来望见她,拖着残破的身体,喉咙嘶哑地叫她快跑。
男人瞥了她一眼,一把把他拉了回来,举起剑,朝他的脖子砍去。
“不——!”闻攸妍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的睡衣被冷汗浸湿,胸口剧烈起伏着,太阳穴突突的跳个不停。
自从出事后,明非墨不放心她的安全,就搬到了她的隔壁住,听到声响已而,衣服都没来得及穿,踩着拖鞋连忙赶过来。
谁知她一进去,闻攸妍见了她,惊恐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反射性地拿过床头的台灯对着她。
一道闪电掠过,闻攸妍将她的身影和梦中的男人重合在一起,儿时的恐惧将她吞没,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攥紧长杆,眼睛死死地盯住明非墨,连手心被上面的一根尖刺划开了一道小口都没有感觉到:“你不要过来!出去!”
“小妈,是我。”
明非墨不清楚她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变成这样,怕她再次应激,放柔语气,轻声细语地安抚她的情绪。
她们目光相视,谁也不敢先有动作。
闻攸妍低低地喘着气,明非墨察觉到她似乎放松了些,一点一点地挪着步子,朝她慢慢靠近。
等她回过神时,明非墨已经到了她的面前。闻攸妍尖叫了一声,琉璃灯掉落在地上,晶莹剔透的彩色灯片碎了一地。
“你不认识我了吗?”明非墨蹙紧眉头,抓着她的手腕,让她冷静下来,好好的看清自己的脸。
闻攸妍力气不及她,挣扎了一番发现没有效果,另一只手使劲推搡着她的肩膀,明非墨任由她闹着,一声不吭地承受住她的攻击。
她哭得累了,倒在明非墨的怀里,揪着她胸口的衣襟,逐渐绝望:“你走啊……不要碰我……”
月上三更,闻攸妍禁不住疲倦晕了过去,明非墨抱住她,保持着这个姿势,待她睡熟了,才小心翼翼地移开身子,下楼去叫唐惠把殷品涂请来。
殷品涂把完脉,拿着小电筒,轻轻扒开她的眼睛看了下情况,回头写了一剂药方给明非墨:“九太太惊吓过度,神经有些衰弱,需在家多调理几日。”
“谢谢殷叔。”明非墨把方子收好,吩咐唐惠送了殷品涂后,再去一趟药房,按照上面罗列的药材捡几服药回来,而她在家陪着闻攸妍。
入秋的雨一下就是一整日,将近傍晚时分,闻攸妍方才醒来。
“小妈,你醒了。”明非墨一直守在她身边,见她睁开眼,神色如常,悬着的心终算是放下了。
闻攸妍嘴上没说,对她却还是有几分避讳,趁着明非墨不注意,默默把自己的手从她手中抽离开:“我没事。”
明非墨扶着她坐起来靠在床板上:“你等一会儿,我去叫唐姨把药送上来。”
用过药,闻攸妍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心情归于平静。她偏过头,看着明非墨为她担忧的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没事了,你也去休息吧。”她知道不该因为个人的原因迁怒于她,但她不是圣人,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眼不见为净。
明非墨察觉到了她若有若无的抵触,以为是自己多心:“我不放心你。”
“我想安静地待一会儿。”她越是上心,闻攸妍越是感到为难,不得不强硬地下逐客令。
她的态度坚决,明非墨没再多言,端起药碗便转身走了。
秋雨连绵,引得人愁绪徒增。明非墨在外面对着公司和查案的压力,在家还要顾及着闻攸妍喜怒无常的情绪,都快积郁成疾了。
闻攸妍明里对她同平常没甚差别,只有明非墨知道,在许多小细节上,她都在刻意避开与她的接触。
明非墨虽然满腔委屈,碍于她的病情,只能不断安慰自己,总会好起来的。
明氏最近在加紧研发新产品,明非墨留在大厂里连轴转了好几周,休息的日子里还要抽空去定期检查各个收容所的情况,忙得不可开交。
月底,新产品终于研制成功,为了庆祝,明非墨给参与项目的人员都批了一周的长假,把剩下的任务交给广告部和市场部,准备宣发上市。
明非墨回来的这几天都很难见上闻攸妍几面,一来她出门得早,在外面呆的久,二来,因为调养的原因,总是容易犯困,晚饭后用药一两个时辰,便上楼歇息了。
迁就她的时间,明非墨都是等着她到家再叫唐惠准备饭菜。
太阳落山得早,乌云很快占据了上风,密密麻麻的一片,黑暗笼罩着大地。零星的雨点掉了下来,打在行人的身上,接着渐渐大了起来,落在地上翻起泥土的气息。
明非墨开着窗,起先没有在意,直到雨水斜着飘了进来,浸在她记事的本子上,关了窗适才发觉已经临近八九点了。
闻攸妍房内的灯还暗着,她抬头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锁紧了眉头。
明非墨放心不下,披了件长风衣下楼。
刚下楼梯,恰好碰上唐惠来找她问上菜的事,她停下脚步,转念一想,问道:“唐姨,你知道小妈她这几日都去哪儿了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昨日出去买香料,在教堂门口碰到过她。”唐惠一五一十地回答道。
明非墨点点头,拿上雨伞准备出门:“不用着急炒菜,我先出去一趟。”
自日方开战以来,教堂来往的人清寡了许多,剩了零散几个教徒还留在这里,定期地参加礼拜,清扫卫生。
明非墨从车上下来,收了伞远远看去,闻攸妍正站在神像前,低头虔诚地祈祷。她没有上前去打扰,只是默默地在一旁等候着她。
幸而她来的时候闻攸妍已经差不多要结束了,礼拜完,她一回过身便看见了明非墨在大门前望着她。
闻攸妍抿紧唇,一言不发地拿上长椅上的手包,向着她走过去。
她们之间很久都没交流过了,突然间独处,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非墨站直身子,有些拘谨地摸了摸鼻尖。闻攸妍从她脸上收回视线,转头看着雨势愈演愈烈。明非墨反应过来,从速打开雨伞,举在她的头上。
闻攸妍督了她一眼,踩着高跟跨过门槛,明非墨了意,连忙跟上。
她掠过停在路道上的轿车,径直走在前面。
明非墨回头跟司机打了个眼色,随着她在雨中散步。暴雨忽而转小,地上堆满了半绿半黄的树叶,雨水浸湿了她露在外面的肩膀。
就当她以为会一直这样缄默下去时,闻攸妍冷不防地开口道:“我明天想去你们建的收容所看看。”
“我陪你。”明非墨本能地接话道。
闻攸妍蓦地停在了原地,微微侧过身子,神情复杂地盯着她。
“你不用把我当成小孩来照顾,我没有你想象中的脆弱。”
明非墨看见她冷冽的眼神,顿时有些无措,解释和辩解的话在心里百转千回,最终只憋出了一句“对不起”。
“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这是的确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她靠着自己活了大半辈子,并不需要别人施舍的关爱。
她的戒备心将所有人都排除在外,这种行为不但不会让她感激,相反的,会让她感到十分为难。
明非墨噤了声,她突然有种无力感,惊觉自己原来做人做的很失败,即使这样也无法走进她的世界,哪怕一点。
虽然她没有正面回答问题,闻攸妍清楚,以她的情商,无需多言,是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的。
但这一次,明非墨没有如她所愿地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我喜欢对你好。”她抓着闻攸妍的手,语气卑微,眼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闻攸妍睫毛微颤,望入她深邃的眼里,浓烈的感情向她迎面袭来,宛若被海浪吞噬,让她逃不开。斯须败下阵来,狼狈地移开了视线,再没提起过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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