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蓉看傅妙言似乎有话想说,把客厅的电视打开调大声音,“说吧。”
傅妙言看了看关着的房门,眉头紧蹙。佟蓉指了指电视,“你放心吧,她听不到的。”
傅妙言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混乱的思绪在她的脑海里缠成了纷乱的毛线球,她张了张嘴,无奈地说:“我可能不能继续担任司眠的咨询师了。”
佟蓉面露不解:“为什么?”
“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实话跟你说吧。”傅妙言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佟蓉的眼睛,“我可能有点喜欢她,所以没法再接待她了。”
佟蓉听到这话眉头皱紧了,她是觉得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对劲,可没想到是傅妙言这儿出了问题,“你是怎么想的?什么叫可能?”
傅妙言顶着佟蓉不信任的目光苦笑,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布料柔顺微凉,手下是沉稳而有力的心跳。
傅妙言:“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我已经严重违背了我的职业道德,对我的来访者产生了除咨患关系外的特殊情感,于情于理我都不再适合担任她的咨询师。”
佟蓉听着她这一套一套的话就觉得头疼,“所以呢,你要将她转交给别人?”
“是转介,不是转交。”傅妙言纠正道,“我会将她转介给一位资深的同行,专业程度不需要质疑。”
佟蓉:“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想法?司眠的情况你不是不清楚,她会愿意再对另一个人袒露心扉吗?”
佟蓉的话正说到傅妙言心坎里,她所担忧的就是这点。虽然她对同行的专业性有信心,可想到司眠那孩子,现在刚要打开自己的茧,又要封闭自己的话确实是个大问题。
傅妙言的眸色深沉,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脸色是很平静的样子,可放在腿上的右手早已将大腿勾出红痕。
佟蓉还是摇头,“我不赞同你的说法。”
闻言傅妙言突然笑了,不过那笑容苦涩非常,佟蓉看着都觉得心酸极了,“那你说,我还有别的做法吗?”
沉默,沉默。
电视里还放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播出的无聊综艺,聒噪的笑声一阵又一阵地灌进大脑。傅妙言和佟蓉不知道在地毯上呆坐了多久,回过神来的时候天色已然黑了,佟蓉动了动酸麻的腿,“天黑了,我去做饭。”
傅妙言闷闷的嗯了一声,起身去烘干机里拿了自己的病号服,花了比平常穿衣服多了三四倍的时间艰难穿上,坐回沙发上继续发呆。
左肩的伤口很痛,但是没有发炎和感染的迹象。傅妙言甚至有些感激这疼痛,疼痛带给她清醒和理智,还让她提前感受到即将做下的决定会带给她的痛楚。
简单做了三四个炒菜,佟蓉擦了擦手,敲门前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了傅妙言。
傅妙言没看她,又换上了松垮的病号服,高挑的身材缩在沙发里的时候竟然也显得娇小,单薄的肩膀看上去摇摇欲坠。
佟蓉想,她是不是又瘦了,怎么看上去这么脆弱?
佟蓉犹豫了一下,轻轻敲门,“司眠,出来吃晚饭了。”
里面很快应声,隔着门板司眠的声音显得飘渺遥远,傅妙言沉默着站起来走到桌边坐下,右手捂住了脸。
佟蓉坐在了傅妙言的旁边,无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傅妙言一抖,肩膀更垮下去些。
不一会儿司眠就从房间里出来了,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
傅妙言听着属于司眠的脚步声越走越近,坐在了她对面的位置,她却一直不敢抬头,怕看到那双澄澈的眼睛,脑海里却是初次见面那天司眠眼睛里诚挚的,热烈的爱慕。
司眠很敏感,很快就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傅医生这是怎么了?”
佟蓉勉强笑道:“没事,可能是刀口疼了吧。”
司眠一听,顿时露出愧疚的神色,“都怪我,要不是我傅医生就不会受伤了。”
佟蓉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傅妙言微微侧头从头发的缝隙里瞪了她一眼,抬起头冲司眠露出一个在脑海里演练了千百回的笑容,“没有的事儿,你别听她瞎说。”
“再说了,我受伤不是你的错,那个时候你也控制不了自己不是吗?”傅妙言安慰她道。
越是这般说,司眠的心里就越不是个滋味,“那也是因为我才……”
傅妙言打断她,正色道:“不是你的错。发病的时候意识不受自己控制是很正常的现象,不要因此责怪自己。”
司眠:“可是……”
傅妙言给她夹菜,“没有可是,快吃。”
司眠哑然,推了推眼镜,默默地吃起傅妙言给她夹的菜来。
傅妙言没什么心思吃饭,注意力一直都在司眠身上,只见她对别的菜都没什么兴趣,唯独对傅妙言给她夹过的那道宠爱有加,十次里有八次都是将筷子落到那道菜上。
佟蓉也发现了这点,扭头看向傅妙言。傅妙言的神色有些微妙,薄唇微抿,犹豫了一会儿夹向了另一道菜,“吃点青菜。”放进司眠的碗里,抬眼对上她的眼睛,傅妙言勾起唇角毫不吝啬的笑了。
司眠的耳根悄悄地红了,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那道青菜以肉眼可见的高频被司眠夹走。
傅妙言低头,脸色更微妙了,说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嘴角却是诚实地上扬,都快跟眼角碰到一块了。
佟蓉看着脸都快扎进碗里的傅妙言一阵无语,就现在这个状态,一会儿真的能说那么严肃的事情吗?
除了司眠外的两人本来没什么吃饭的兴致,现在这么一闹反而觉出了些饿。二人对视一眼,一致决定有什么话还是吃完了饭再说。
待到三人吃饱喝足放下碗,司眠帮着佟蓉把碗筷盘子收到厨房的池子里泡着。佟蓉冲了壶茉莉花,一人一杯地坐在餐桌前。
司眠喝了两口茶,一个不注意舌头被烫到了,自以为没人注意地偷偷吐了吐舌头,就听傅妙言有些沙哑的嗓音叫她的名字,“司眠。”
司眠赶紧把舌头收回来,耳根脸颊都是红红的,小鹿似的乖巧地看向傅妙言。
傅妙言将她的一系列动作都收进眼底,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裤子才能克制住大喊“她好可爱”的心情。
她咳了两声清了清嗓,用温柔的,充满了磁性的声音说:“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司眠坐在傅妙言的正对面,佟蓉坐在她旁边,气氛莫名紧张起来。
她咽了咽口水,“什么事。”
傅妙言:“由于我今天贸然进入你家已经违反了咨患关系的约定,即咨询师不能直接介入来访者的日常关系,所以我今后不能再继续做你的咨询师。”
司眠愣愣地听着,傅妙言竭力忍住将视线挪开的冲动,强迫自己注视着她的眼睛,努力维持着声音的镇定,“你不用担心,我会把你转介给另一位资深的同行,咨询费用不变,你是否同意?”
司眠那么喜欢的声音在对她说话,可她好像突然听不懂了,每个字都明白,可组合到一起就成了乱哄哄的一片。
泪意先于情绪,司眠的眼眶红了,眼睛里已经积蓄了泪水,模糊的让她看不清傅妙言的脸。
佟蓉不忍心看下去,她握住了司眠的手试图给予她一些支持,却被司眠用另一只同样冰凉无比的手轻轻挪开了。
司眠努力眨眼逼退泪意,却一个不慎让它直直地坠了下去,打在桌面上“啪”的一声轻响。
明明是很轻的声音,傅妙言却觉得就在她耳边一般,浑身战栗。
司眠轻轻地说:“你不要我了吗?”眼睛已然通红了,脸上却没有露出悲伤的表情,仍维持着听到那些话时的茫然和疑惑。
傅妙言只觉得心如刀割,被司眠撞断锁骨,甚至做完手术后的疼痛都不足以来描述她现在所感受到的痛苦。
她定了定神,声音却是哑的:“只是要将你转介给……”
傅妙言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司眠仍是平静的脸,声音却提高了一倍,几乎撕裂,“你不要我了吗?!”
傅妙言没法再去看司眠的脸了,她垂下头,静静地说:“这是行业内的准则,为了咨询效果,建议选择转介,否则也只能中止。”
“那就中止吧。”
“什么?”傅妙言愕然抬头,佟蓉也震惊地看着司眠。
“转介,我不同意。”司眠低着头站起来,语气很冷静,“中止咨询吧。”话音刚落,她仿佛一秒也不愿意多待在这个空间里,几乎是逃跑般进了卧室,“砰”地关上了房门。
司眠一离开,傅妙言立马脱力一般顺着椅子往下滑,佟蓉赶紧过去把她揽起来,扶着她坐到沙发上。
一时间没人说话,佟蓉有些坐不住,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又犹豫着要不要去敲司眠的房门。
傅妙言看得眼睛都要花了,“行了别转了,帮我叫个车,我回医院了。”
司眠在房间里没开灯,静静地躺在床上,耳朵却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不多时防盗门响了,很快又关上了。
客厅里仍有人走来走去的声音,司眠的听力很好,很容易就能分辨出这是佟蓉的脚步声。
傅妙言走了。
她抬手捂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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