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意欢 > 第三章 家
    何意欢回到家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农村的夜晚总是来的很早,四下里望去看不到一点光亮,她穿着高跟鞋在土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静漆漆的只有田里的蛙叫,一不留神踩到了路上的石子,结结实实的给摔了一跤。

    这一跤摔断了高跟鞋的鞋跟,这是比手掌擦破更让何意欢心疼的事。耳边的蛙叫开始变得让人厌烦,何意欢坐在地上半天没有起来,她已经光脚在太阳下走了一个多小时,又在拥挤的大巴上站了三个小时,看着包里的东西零碎的撒了一地,就像她现在七零八落的人生。何意欢就那么一直坐着,直到眼睛习惯了这村子的黑暗,她掸了掸裙角灰尘,光脚继续走完了剩下的回家路。

    沿着村里唯一的主路往上走,在最高处的分岔口往右就是何意欢的家,低矮破旧的红砖瓦房,门口挂着盏摇摇欲坠的壁灯,和十一年前没有任何区别,如果硬要去说,应该是比十一年前更加破了。

    何意欢拖着疲惫的身子往院里走,忽然串出来一只狗,冲着何意欢就是一阵狂叫,门口的破旧壁灯亮起,从屋里走出来个踉踉跄跄的男人。

    “哪个?”男人站在屋门口用方言呵问着,昏黄的灯光摇摆着打在他通红的脸上,何意欢用高跟鞋赶走了吠叫的狗,走到他跟前淡淡的说了声:“是我。”

    一进屋便是扑面而来的刺鼻酒气,一切果然都没有改变,杯盘狼藉的家和永远都喝的酩酊大醉的父亲。

    男人叫何麻木,这并不是他真正的名字,因为嗜酒是村里出了名的“酒麻木”,被叫的多了便成了名字。如果可以,何意欢是不想承认眼前这个男人是自己的父亲的,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坐下,何麻木盯着她看了很久,何意欢知道他还没有认出她,可她并不介意,比起冷漠又尴尬的父女相认,何意欢更想做一个陌生的人。

    “欢?是欢吧!”

    屋外的狗又叫了两声,何麻木好像突然醒了酒,他兴奋的指着何意欢的脸,何意欢别过头去,用沉默算作回答。

    “还真是欢?!”何麻木凑近几步显得更加兴奋,浓烈的酒气熏的何意欢有些睁不开眼睛:“离我远点。”

    何麻木根本没有听到何意欢的话,只顾着用手死死抓住何意欢的胳膊,喝多了的醉汉力气却出奇的大,抓的何意欢生疼。

    “你离我远点!放开我!”何意欢忍无可忍将何麻木的手打开,几乎是吼叫着的往后退了两步,何麻木这才冷静了些,站在原地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我这不,这不多少年没见过了,差点儿没认出你来,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哎呀,长这么大了,这么多年了啊,和小时候一点儿也不像了……”

    “……”

    何麻木嘴里一直念叨着何意欢的变化和离开,何意欢抿了抿唇有些心软了下来,收敛了态度说了声“我回屋睡觉了。”

    “哎,等等!”何麻木再次上前将何意欢拉住,眯着醉眼咧开嘴笑:“欢,你离家这么多年,应该挣了不少钱吧?”

    “……”

    “你也看到了,咱家这情况,上半年地里的收成不好,我这腿脚也不方便,你看……"

    “我没钱。”

    “你怎么会没钱呢?你看看你,欢,现在都这么漂亮了……”何麻木边说边自下而上的将何意欢打量,那种感觉就像有蚂蚁从脚底板往上爬一样让何意欢受不了,她再次甩开何麻木的手说了“没钱”两个字,就是这两个字点燃了何麻木的怒火。

    “没钱?!你怎么可能没钱!没钱你回来干什么!”何麻木不依不饶的扯着何意欢身上的衣裳“这叫没钱?啊?你倒是把自己穿的人模人样,啊?”

    “我穿什么样跟你有关系吗?”

    “跟我没关系?”何意欢这讥诮的一句彻底拉开了二人间的保险栓,何麻木的怒意就像桌上被打翻的酒,倾泻而出:“我是你爹!!什么叫跟我没关系?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你个白眼狼!!就跟你那个妈一样!你们……”

    “啪!”一计响亮的巴掌打断了何麻木的辱骂,何意欢仰着头冷冷的问他:“你说谁是狗?”

    何麻木显然被这一巴掌给打得有些懵,可也只是那么短暂的一瞬,一瞬过后他掐住了何意欢的脖子,狠狠的还了一巴掌。

    “我说你和你妈!你们两个都是没良心的狗!”

    屋外的狗又开始吠叫,连同门口的那盏壁灯都开始摇晃,破骂声,打斗声和砸东西的声音将寂静的山村夜晚彻底打破,二人狠狠的打了一架,最后何意欢破门而出,留了满脸是血的何麻木躺在地上不停的叫骂。

    何意欢想起了村口的诊所,光着脚一路跑,村口的房子亮起了灯,是刚刚从邻村回来的南知父女倆。

    “有人吗?”

    何意欢站在院口小声的问了一句,又低头看了眼身上,打架时被扯烂的连衣裙和满是污泥的双脚,此刻的污头垢面让何意欢起了退意,她刚转身准备离开,被身后的南知给叫住。

    “有事吗?”南知刚骑了两小时的车回来,气还有些喘,看到满身狼狈的何意欢站在院口,也顾不上把车子停好,何意欢转身过来却低着头,南知又问她一遍,何意欢只小声的答了一句:“有水吗?”

    夏天的井水还是有些凉的,冲洗在何意欢的脚上就像是被鞭子在抽打一样,何意欢咬着牙将双脚冲洗干净,这才发现疼痛的原因是脚上被划了几道口子。

    “你这脚怎么弄成这样了。”南知收了水管问何意欢鞋去哪了,何意欢看着发红的双脚说了声丢了,南知也没多问,进屋拿了自己的拖鞋放在水下冲了冲:“这是我的,你先穿着吧,别嫌弃。”

    “……”

    何意欢愣了一下,南知以为她是介意,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时南知的爹洗了澡出来,何意欢将拖鞋接过穿在脚下,回头看见院口挂着的红十字标识还和十一年前一样。

    南知的爹说何意欢脚上的伤口要是不处理有感染的可能,何意欢犹豫了一会儿说自己没带钱出来,南知的爹笑笑让南知去拿碘伏和棉球:“有没有钱都一样,小事情,不要钱。”

    “嘶!”

    当沾满碘伏的棉球接触到脚上的伤口时,何意欢还是忍不住的疼出了声,她并不是个娇气怕疼的人,被何麻木掐着脖子扇了几巴掌都没吭一声,这下却破了功。

    “忍一忍就好了,没事的。”南知在旁轻声安慰,何意欢将目光移到这个一脸专注的女孩身上。微垂的眼睫有着天然纤长的睫毛,饱满的额头与优秀的鼻梁,简单利落的马尾加上散落颊边的碎发,还有那可能因为刚刚运动过还有些发红的脸颊,映着瓷白的肌肤,干净的就好像是今晚的月亮。

    “好了。”

    南知转过头来看她,二人目光对上,何意欢冲她抿了抿嘴微笑,目光停留在了那纤细脖颈上的一颗小痣上。

    谢过父女倆何意欢踩着南知的拖鞋离去,她并不想回去,可此刻的她也无处可去。

    回到家时何麻木还躺在地上已经睡着,呼噜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何意欢拖着疲惫的身子将房间们给关上,因为没有锁又挪了桌子堵住。躺在床上的何意欢被激起的尘灰呛的直咳嗽,她再也没有力气去折腾了,只闭上眼睛开始想,想着明天醒来该怎么办,想着何麻木醒了会不会又来揍她一顿,想到那个男人和那场雨,想着想着就那么睡着了。

    送走何意欢后南知关了院口的灯,父女俩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女人都存有疑问,可也许是太累了,谁都没有先开口去讨论,南知最后看了一眼何意欢离去的方向,路的尽头是一片黑寂,她是记得何意欢的,在太阳下提着高跟鞋的漂亮女人,白天的时候她才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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