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说颜夫子学问不到家……有意思!”
一直旁观的钱不韦目露精芒。
此前他一直都不在大乾境内,而是在别国替女帝谋划。
他之所以回来,正是因为女帝遣密使要他归国,说有要事相商。
结果刚回来女帝就跟他说了一个足以灭国的买卖大计。
作为大乾皇帝的“钱袋子”,他自然精通商贾之道。
只是如许良所出的羊毛灭戎、魏绫灭魏计策却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出的。
女帝要他回来,说是要验证许良之才,实则是想让他当面向其请教具体如何施展二计的。
先前他言语谦虚,让颜秋先跟许良交谈,一是显得尊重颜夫子,二是他作为商贾的习惯,先察其言,观其行,再决定从何处动手……
让他没想到的是许良明明还未加冠,却凭着三言两语让颜秋改变初衷。
更让他重视的是许良提出的“大乾一统天下”的说法。
天下一统,于他而言是天大的挣钱机会,也是他一展胸中抱负的广阔天地!
别的不说,单以许良的野心就对他的脾气。
眼见颜秋躬身告退,他随即起身拱手笑道,“许大人年少博学,钱某佩服!”
他征询的看向萧绰,“陛下?”
萧绰点头,“许爱卿,先皇还在潜邸时就与钱先生相识。
朕的银子,有一半以上是钱先生花出去的。”
“钱先生!”
许良欠身拱手。
他听出来了,钱不韦的身份放在前世简单说来某国企的总裁,甚至干的还是军火生意。
钱不韦颔首微笑,“许大人,钱某是个俗人,就开门见山了。”
“陛下说你精通商贾之道,有救国之计。钱某世受皇恩,不敢有片刻忘怀,所以……钱某需要确认一下。”
许良点头,“不知道钱先生要怎么确认?”
“钱某刚才说了,我是个俗人,只喜欢挣钱,我此番是从吴国而回。
我在那里开了一家布庄,可因为我是外人,不管是织布还是卖布,都无法跟当地蛮子相比,不知道许大人有无法子可破?”
钱不韦说这话的时候一脸认真,也看不出他是不是真在吴国开了布庄。
萧绰、上官婉儿听了不由皱眉沉吟。
她们自然知道外地人不好做本地人的生意,尤其是吴越两国本就盛产桑麻布匹。
他一个大乾人,跑到吴国去织布卖布,不等于贩马到草原上卖给戎狄吗?
她心下有些忐忑。
虽然许良先后出的几条计策都有奇效,却都是针对朝政大局的。
似这等真正的商贾经营……他行吗?
若是他的回答不能令钱不韦满意,后者觉得羊毛、魏绫二策太过冒险,又该如何?
然而许良听后却松了一口气,原来钱不韦所谓的确认就是让他出点子。
他还以为多大事呢。
“请问钱先生,你们织的什么布?”
“丝、麻都有。”
“什么颜色?”
“织出的布多以白色、火麻本色为主。”
“卖的呢?”
“我卖染色布,他们多卖纯色布。”
“有了!”
“什么有了?”
“法子。”
“嗯?”
萧绰、上官婉儿再次惊着了,这就有法子了?
钱不韦面露期待,“计将安出?”
许良笑道:“你可以在店里备些纯色布,在客人买布时问明缘由,若是丧事,则将纯色布低价卖出。
或者在卖彩色布的时候当作添头送与客人……”
钱不韦皱眉,“此举有何用意?”
上官婉儿也问道,“好好的布添头送给人,这不是白白亏钱吗?”
许良摇头笑道:“将纯色的白布、麻布以低价卖给丧事客人,会让当地人以后都觉得纯色布就是跟丧事挂钩的。
长此以往会如何?”
此话一出,钱不韦猛然瞪大眼睛。
“纯色的白、麻布一旦被认为是丧事时才用,客人再买布就会避开纯色布。”
“丧事所用布匹多是廉价之物,再加上买染色布送纯色布,更会让人认为纯色布就是廉价布!”
“如此一来,我只需花费少量银钱就能击垮一城乃至一地的纯色布生意!”
钱不韦目中带着兴奋,“以人心破局,妙!”
“损一地布商而肥己,毒!”
“能想出此等计策之人,高!”
许良颔首,并未过多谦虚。
左右今日女帝让他见了两个心腹,已经坦诚相待表明对他的信任了,自己也没必要太过谦逊。
太谦逊反而会影响在女帝心中的印象。
上官婉儿却皱眉道,“若是低价卖纯色布还能理解,可出售彩色布搭送染色布不是净亏吗?”
她问的是许良,回答她的却是钱不韦,“上官大人,若一地布匹生意将来尽落我手,莫说亏的是纯色布,便是染色布也尽可亏的。
此举如战场厮杀,若只损小股奇军便能大获全胜,主帅会毫不犹豫定下此法。
所谓商场如战场,正是此理。”
“这……”
上官婉儿看向女帝。
萧绰点头道:“务实比务虚好。”
“你觉得呢,许爱卿?”
许良很想皮一下,说“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我都要”,但话到嘴边还是成了“陛下说得对!”
毕竟他在萧绰面前立的人设就是务实。
万一把人设皮没了就悲催了。
萧绰笑道:“钱先生,朕说他精通商贾之道,如何?”
钱不韦拱手,“陛下看人自不会差的,只是微臣还想再确定一下许大人的才学。”
似担心许良不满,他又微笑看向许良,“许大人,在下经常在风口上讨生活,不得不慎重。”
许良点头。
他当然明白这种跨国经营的商人担着多大风险。
事实上他对这类忠心为国的人一直心存敬意,如前世的任老父女。
更重要的,是钱不韦刚才自称“微臣”!
“都是为了大乾,效忠陛下,下官理解。”
钱不韦目光微不可察一动,暗道“此子不凡”,点头道:“除了布匹,在下还在临近的桃源县开了一家青楼。
可是青楼生意一直冷清,眼看着是要关门了,许大人可有起死回生之计?”
话音刚落,上官婉儿微微皱眉,轻哼了一声。
这事问旁人不好说,问许良……算是打在他手背上了。
萧绰则面色古怪。
青楼无非是皮肉生意,还能有什么曲折故事不成?
钱不韦敏锐察觉到二人异样,忍不住打量起许良来。
没看出来,还是老嫖客?
“咳咳!”
许良老脸一红,心底暗骂原身坑货。
爽都是原身享的,锅却要自己背!
“钱先生,下官一身正气……”
话音未落,就听到上官婉儿一声嘲讽轻笑,“呵!”
眼见有人拆台,他只得轻咳掩饰尴尬,正色道:“钱先生可曾探究原因?”
“嗯,当地也种桑麻织布,多富户。我也暗中给县令送了礼,打通了关系。店内的姑娘姿色才艺也都在水准之上……”
许良眼睛一亮。
他注意到关键词了。
“哼!”
这次连女帝萧绰都看不下去了。
呸,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许良这色胚!
上官婉儿忍不住提醒:“钱大人,你还是说重点吧,许大人名满长安,自然懂得。”
钱不韦点头,看向许良满是超越年龄、我辈中人的欣赏与认同。
许良会意,颔首点头。
确认过眼神,遇见同道中人!
“生意冷清,我便走街串巷去找原因,结果发现当地尊崇儒道,多学塾,男女皆重道德廉耻。
男人以花心为耻……我这才明白为何没有别人在当地开青楼……”
许良耐心听钱不韦说完,没有立马回答,而是问了一句:“钱先生,你相信这世上有男人不好色吗?”
钱不韦摇头:“自然不信。”
上官婉儿冷哼:“颜夫子呢?”
钱不韦愣了一下。
许良呵呵一笑,“上官大人,要不你去问问颜夫子何为‘食色性也’这句话?”
“或者再问问他,何为‘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上官婉儿神色一僵,“这……”
许良笑着摇头:“食色性也,诸多解释不一而足,但可以确定的是好食好色乃人之本性。
男人如此,女人亦如此。
不然何以有男人喜欢娶美貌女子,女子亦想嫁给翩翩美少年?”
钱不韦皱眉道:“看当地礼教观念严重,如何破之?”
许良笑道:“此事易也。”
钱不韦目光一亮,“愿闻其详!”
“钱先生可暗中刊印艳俗小说,越俗越好,甚至带图的那种,或租、或送、或半买半送都没关系,给当地的男人看。”
只此一句,许良再不多说,而是笑吟吟地看着钱不韦。
他相信对方明白他的意思。
“嘶——”
钱不韦倒吸一口凉气,竟有如此毒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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