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子生起来了,橘黄色的火焰在铁炉子里来回跳跃,将一根大号铁钉烧得通红。
老头夹起铁钉,放在铁砧上,叮叮当当几下,就敲成一个平平展展的小铁片,放在炉子里又烧了一下,老程头提起一把小锤,当当当敲了起来。
孙建平坐在一旁,看着老头将这根铁钉烧了又烧,捶了又捶,最后竟然捶打成一根一毫米粗细,两米多长的细细铁丝!
老头握着铁丝绕在手腕上,缠了几圈又捋平,扔进炉子里,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还成,手艺没丢!来吧建平,先打两把镰刀练练手。”
按照老头的指点,孙建平从土坯房里搬出一根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大钢片,一厘米的厚度,一米半长十厘米宽,看样子似乎是某种载重车辆的后桥弹簧板。
“没见过这玩意吧,这可是当年小鬼子留下的,这都用了多少年了,还剩下不少呢……”
老头把钢板扔到炉子里烧,直到烧得通红,再用铁钳夹起来,放在砧板上,手持铁凿子,将厚重的钢板凿成一块块的,再逐一放进炉子里煅烧。
小鬼子的东西够硬够结实,老头累得满头大汗,总算敲下来几块,孙建平也不好干站着,就蹲下来帮他拉风箱。
呼呼啦啦的火苗跳起来,很快就把一块钢板烧成了橘红色,老头把钢板夹出来,放在铁砧上,一只手握着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手柄已经磨得油光锃亮的锤子,叮叮当当,声音虽然不大,节奏也不快,但每下砸下去,坚硬的钢板就留下一个圆圆的凹坑。
不一会,这块一尺见方的钢板就被敲成了长条状,老头满意点点头,拿起一把锋利的斧子,架在钢条上,下了狠手。
当当!
长长的钢片被截断成十厘米左右的钢条,一股脑扔进旁边的土筐里,兀自冒着热气。
孙建平看得有些懵,这老爷子在这打铁呢还是练手艺呢!
“你不懂,铁打千层皮,这么好的钢口,打镰刀都糟践了……”老头又拿起一块乌漆嘛黑的铁疙瘩,烧红之后一顿敲,直到也敲成长条形状,这才把铁片对折起来,夹起刚才切好的钢条塞进去。
夹钢工艺!
原来古法锻打镰刀,是这么干的!
孙建平缓缓拉着风箱,兴致勃勃的看着这块铁在老爷子手下翻腾变化,不一会就成了一把外圆内弯,好像月牙形状的黑乎乎镰刀头。
老程头将还带着热气的镰刀头递给孙建平,指指远处放着的已经被岁月磨成“u”型的磨刀石,“辛苦你动动手,把这把刀磨一磨。”
“嗯!”孙建平点点头,拿起还带着热气的镰刀头,搬了把小马扎坐在磨刀石旁,舀了点水洒在磨刀石上,刷刷几下,就把刀身附着的黑色锈皮磨掉,露出光洁雪白的刀身。
刀子很快就磨好了,老程头接过来,看也没看,又扔回炉子里,直到烧得通红,才用铁钳子夹起来,飞快放到一旁的水槽里,将刃口紧贴着水面,不停转动。
火红的刃口与水面接触,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水槽里冒出滚滚白气,烧得通红的锋利刃口经淬火后再次变得焦黑,老程头一笑,“接着磨吧!”
“成了!”
将这层锈皮再次磨掉后,一把雪亮的镰刀出现在孙建平手里,他撸起袖子,对准胳膊上的汗毛轻轻一划,汗毛纷纷落下,他满意点点头,很锋利!
调皮的枣红马又叫起来,老程头摆摆手,“建平你去忙着吧,这点活我一个人就干完了。”
孙建平点了下头,推门走出屋子,一股子冷气扑面而来,冻得他一哆嗦。
枣红马调皮的摇头甩尾巴,显得十分兴奋的样子,见孙建平走过来,牠故意张开大嘴,作势要咬他。
他笑着捏捏枣红马的批风耳,拿起毛刷给这十几匹马好好梳理一下毛发,然后去后边的牛棚,给那二十多头牛的牛粪起出来,用独轮车推到大粪堆旁。
此时曹春贵正挥舞着锄头刨粪堆,见孙建平过来,他停下来,往手上啐了口唾沫擦了擦,再次抓起锄头,当的一声,刨下好大一块冻得梆硬的大冰坨。
“建平你在河边下的网抓到鱼没啊?”曹春贵笑道,孙建平也笑,“肯定能抓到,我出手还没秃噜扣子的时候。”
“那敢情好,你要抓着鱼,我也跟你沾沾光!”
“建平哥也给我一条呗!”小陆插话道,这孩子比孙建平小两岁,是个半拉子,人长得瘦瘦小小,一双眼睛总是叽里咕噜乱转。
“行,等到抓了鱼,我给每家每户都送一条!”孙建平豪气拍拍胸脯!
“那我们老少爷们可就都等着你的鱼了!”张子义领着他的三个儿子,拎着铁镐来到大粪堆前,他们要赶在过年之前把积攒了一年的大粪堆刨开,将粪沤上,歘在明年开春之前将沤好的大粪撒进地里当肥料。
虽说已经是农闲时节,但勤劳的二马架老百姓们一刻都没闲着。
“张叔您就瞧好吧!”
孙建平推起独轮车又进了牛棚,张子义看着他的背影,眯起眼,也在努力回忆鱼肉是啥滋味。
好久没吃,都忘了。
明天早晨就要去起网了,小伍月兴奋得睡不着,比划着两只小手,“哥哥抓这么大的鱼,我吃吃吃,吃得饱饱的,肚子都圆溜溜!”
“哪有那么大的鱼啊!”孙建平笑着捏捏她的小脸蛋,曹兴文也来帮腔,“我妹妹又冒虎气,她说能抓到天那么大的鱼,咱们全村人吃一辈子都吃不完。”
“要是真有那么大的鱼……”孙建平把两只手枕在脑后,“那就不是人吃鱼,是鱼吃人了哈哈!”
“我不怕!我让爸爸拿枪打牠!”小丫头作怪似的一翻白眼,吐出小舌头,“砰,大鱼就躺下来,吐舌头啦!”
孙建平被古灵精怪的小丫头逗得直笑,“好了好了,早点睡吧,明天早早起来,跟哥哥一起去起网!”
“嗯嗯!”小伍月扯过带着补丁的被子,闭上眼,“呼呼我睡着啦,一觉睡到大天亮!明天吃鱼鱼!”
“快睡吧!”
孙建平笑着说道。
山村的夜,静悄悄的,窗外的风也安静了,只有炕头曹叔的鼾声如同夏日的雷声,时大时小,连绵不绝。
孙建平心里也在盘算明天是否会有收获,他第一次照葫芦画瓢学人家冬捕,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算了不管了,不行的话就找个地方把熊胆卖了,最起码也能卖个两百块钱!
有熊胆托底,孙建平心里顿时平静下来,他也扯过被子,闭上了眼睛。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曹叔就起来了,迎着清晨冰冷的空气,他挎着粪筐,手里提着磨得锋利的镐头直奔咕噜河边。
昨天凿出来的冰窟窿早已冻死,他绕着河面转了一圈,又趴下来,眯起一只眼,想要看清水下那张大网到底兜住多少鱼。
“干啥的,偷鱼呐!”孙建平喊了一嗓子,把曹叔吓了一跳,站起身,“臭小子,跟你叔也闹!”
“哈哈!”孙建平笑得不行,“叔,看到下边网住多少鱼了吗?”
“黑咕隆咚啥玩意也瞅不着……”曹叔把铁镐递给孙建平,孙建平接过来,蹭蹭已经结了一层霜的镐把子,抡圆了,照着冰面当的一声!
收网了!
上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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