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家们通过研究发现,当小行星撞击到墨西哥湾后,地表曾出现了大量的地震和火山喷发,紧接着就是旷日的高温。而很多食肉恐龙和食草恐龙为了生存,全都出于本能地逃进了山洞,而在有些山洞里,就出现了食草恐龙和食肉恐龙共存的和平景象。”
藤野顿了顿,夹起一个寿司放入口中。 张英飞一脸茫然:“完了?”
“但这种和平只是暂时的,食肉恐龙为了活下去最终还是吃了食草恐龙。”
藤野阴鸷的眼神让张英飞背脊一阵发凉,他连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在我看来,张先生你,就是一头食肉恐龙。而张英芳,只是一只貌似强悍的食草恐龙。你们之间的和平最终会走向破裂,你一定会将她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
张英飞重复着藤野的话,心中百感交集。 “现在你明白该怎么做了吧?”
藤野垂下头,在餐桌上认真地挑拣起来。 “就算股东会通过了股权转让,但如果,如果张英芳不肯认输怎么办?毕竟有很多客户都很认她,如果她在离开公司前折腾,会不会对我们的海外业务造成巨大的冲击?”
张英飞担心道。 “中国有句老话:要想做成一件事,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如果她一样都没有了,就算再不认输又能怎么样呢?到那时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局外人而已。况且,她马上就要面对一件棘手的事了。”
“棘手的事?”
张英飞眉毛一挑,惊奇道:“那是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更多的事,”藤野放下酒杯,“你只要静观其变就好。当然,你应该马上开始着手股东变更的事,这件事一定要快,免得夜长梦多。”
虽然藤野从头到尾都没有解释他是如何弄来的这三份股权转让协议,但张英飞心里已经猜到了八九分:肯定不是从正常渠道搞来的。 “藤野先生,在我开始行动之前,我想确认一下,这三份协议上的签字和指印,真的是张英芳的吗?”
“我用一套假的东西来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你觉得我很闲吗?”
藤野似有不悦。 “那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回报?”
见对方的口气不善,张英飞立刻换了个话题,“我想藤野先生这么帮我肯定不是为了做慈善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藤野念出一句中国古文,“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原因。”
“无功不受禄。我想先听听藤野先生的条件,免得日后伤了和气。”
张英飞把手里的一摞合同缓缓放回到蓝色文件夹里,目光炯炯地看着藤野。 藤野的表情很平静,他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希望在你成为你们家海外公司的总经理后,能够给我一份有吸引力的产品报价,并且不仅是给我,也要给由我指定的客户同样的报价,并且我还要你们海外公司每年税后利润的30。”
这句话一出,张英飞惊得半天没说话,他没想到藤野竟会如此贪婪。如果他真按照藤野的建议,从张英芳的手中夺取公司,那肯定是为了他的利益。但如果冒这么大险后还要再分出去利益给藤野,这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这恐怕很难,藤野先生。”
张英飞面露难色,“即便我同意让利,我父亲和我的哥哥们,恐怕也不会答应。”
“张先生,不要着急拒绝,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藤野一直眯着的眼睛骤然射出两道精光,“你父亲下周一就要到了吧,到时候也许会发生很多事。”
张英飞心念一动,正要细问,哪知藤野却起身告辞。走之前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张英飞:“张先生,当断则断,不要错失良机。难道你想见到这份合同落在你大哥手里的情景吗?”
张英飞一愣,他从未想到过这点,脱口而出道:“藤野先生,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藤野嘿嘿冷笑一声,拨开木格推拉门,扬长而出,把张英飞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 但藤野小一郎没有告诉张英飞完整版的恐龙故事:当食肉恐龙吃光了体力不支的食草恐龙后,面对的是世间不再有食物的事实,并且最终也没有逃离被饿死的厄运。 张英飞魂不守舍地又坐了十分钟,才浑浑噩噩地走出日本餐馆,漫无目的地走向下一个酒馆。 从德国餐馆走出来的时候,董锵锵三人都是满面红光。 雷兰亭看起来喝得最多,脸色通红好像熟透的西红柿,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哼唱着九十年代的港台流行歌曲。 佟乐乐虽然也喝了酒,但相比雷兰亭要安静很多,她静静地站在车站里,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董锵锵瞧着雷兰亭,不放心地说道:“就你这样别说送佟乐乐了,你自己回得了家吗?”
雷兰亭打了个酒嗝,伸手想去搂董锵锵的脖子,但董锵锵太高,他伸手搂了几下没有够到,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轻轻拍了拍董锵锵的胸膛,莞尔一笑:“送乐乐……回家……那必须……没问题啊……” 佟乐乐撇了撇嘴:“我自己能走,不用你送。你能不能送自己回家才真是个问题。”
“我?”
雷兰亭用手一指自己的鼻子,“那肯定……也没问题啊。”
佟乐乐没好气地转过头,冲董锵锵说道:“你能不能让他不要送我了?不然到时他醉倒了我怎么办?”
“你自己回家真没问题吗?”
董锵锵觉得佟乐乐的担心不无道理,“今晚你可喝了不少。”
“德国啤酒没度数,喝多少都没事!”
雷兰亭说完才猛然回过味来,“哎?不对啊,怎么是我自己回家?不是让我送乐乐吗?老董你耍什么鬼心眼?我警告你不要打乐乐的主意。”
董锵锵冲他使了个眼色,一脸坏笑:“人家是怕你成累赘,不是怕我。”
“哎,不能吧?乐乐……”雷兰亭转过身想找乐乐说话,但佟乐乐不想理他,将身子藏到了车站外的一棵树后。 雷兰亭遍寻不着佟乐乐的身影,忍不住抱怨道:“老董,都怪你胡说八道,把乐乐气跑了。”
“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董锵锵委屈道,“我一没喝多,二没强烈要求送人家回家。你得从你自己身上找原因。”
雷兰亭在车站外晃了两圈,没找到佟乐乐,自己却晕了,他颓然地一屁股坐到了车站里的塑料椅上,一声不吭地低着头。 见他半晌没说话,董锵锵忽然有些担心。他拍了拍雷兰亭的肩膀,一边掏口袋一边说道:“你没事吧?你要是想吐我有纸巾。”
雷兰亭沮丧地摇了摇头:“不,不想吐。”
“那喝口水吧,稀释一下血液中的酒精,晚上再好好睡一觉,明天跟我去谈正事。”
雷兰亭接过董锵锵递过来的水瓶,咕咚咕咚灌下去几大口,脸色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红了。 “我刚才坐在这突然悟出一个道理,”雷兰亭放下水瓶,指了指董锵锵,“像你这种不能喝酒的,”他又指了指自己,“和我这种特别能喝的,都是寂寞的。幸福……就在你和我之间。幸福……就是……佟乐乐。”
他站起身,走到车站外,抬头仰望站外的一棵高大的白杨树,过了很久才幽幽道:“我是真的喜欢乐乐,但我也能看出来她喜欢的人是你。我希望你能成全我们。”
董锵锵没想到他陡然说出这句话,不禁一呆。 树后的佟乐乐似乎也听到了这句话,但她并没有回应雷兰亭的表白,而是卒然转身,朝着车站的反方向疾步走去。不一会的功夫,身影就消失在一片阴影之中。 董锵锵刚想追佟乐乐,蓦地想起雷兰亭刚说过的话,怕他误会,脚步又停了下来,只能催促雷兰亭:“她走远了,你还不快点追。”
雷兰亭苦笑了一下,侧过头去,眼角倏地滑下一滴眼泪。 不到22点,小吴就赶到了公司楼下,把照片和视频都交给张英芳后,他才离开。 张英芳走进公司,赫然发现角落里的灯还亮着。她想了想,径直朝亮灯处走了过去。 但让她意外的是,冬一晴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张英芳本想让冬一晴帮自己整理材料,看到这个场景后又改变了主意。 就在她刚要离开冬一晴的工位时,猛地看到挂在一旁的礼服套,她拉下外套上的拉链,看到里面做工精致的礼服,情不自禁地用手摩挲了一下衣服的面料,正待细看,熟睡中的冬一晴忽地发出一声呓语。 张英芳拉好拉链,转身朝销售部的办公室走去。 董锵锵身形矫健地跳下车,迈着轻快的脚步朝医院走去。 由于担心雷兰亭喝醉了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他本来想让雷兰亭跟他一起回河马大街54号。但雷兰亭心情不好,坚持要一个人走走清静一下。 董锵锵知道失恋的滋味不好受,也就不再勉强,好言安慰了他几句,两人约定了第二天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后就在车站分了手。 在火车站倒车时,董锵锵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吴小溪的情景。想到她此时正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医院,他忽然冒出去医院探望她的念头。 从车站走向医院的路上,路旁的草地里随处可见掉落在泥土中的鲜花。董锵锵顺手拾起来几朵品相还不错的,又捡起一根长草,扎成一朵花束握在手里。 但时间已经很晚了,医院早已过了允许探望的时间,董锵锵被医院保安客气地请出了大门。他百无聊赖地沿着马路牙子往车站走去,一边抬头向医院的病房方向眺望。就在他快要走到车站时,猛地在一扇窗后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董锵锵蹑手蹑脚地翻过低矮灌木丛组成的围墙,猫着腰,蹑足潜踪地靠近了吴小溪所在的病房。 他贴着墙边站直了身体,微微侧头,朝病房里望去,只见吴小溪正闭目躺在病床上。她的头上缠着绷带,身子微微侧着,脸上似乎还有刚刚哭过的痕迹。 董锵锵的视线落到窗台上放着的一个空玻璃杯上。他小心翼翼地将玻璃杯取了出来,把花束轻轻放了进去。 他掏出签字笔,又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下两个德语单词:gute besserung!(中文意为祝早日康复!)然后把纸扔到了玻璃杯里,又轻手轻脚地把玻璃杯物归原处。 当董锵锵回到河马大街54号的楼下时已经快24点了。他刚走到大门口的邮箱旁,突然发现一个黑影蜷缩在台阶上。他心里一惊,连忙定睛观瞧,只见黑影一动不动,似乎还传来打呼噜的声音。 董锵锵迟疑了一下,慢慢靠了过去,走近后却惊讶地发现,倒在台阶上的人是雷兰亭。 他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搀扶起醉得不省人事的雷兰亭,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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