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是个小县,人口总共不到四万,崔氏全体出动,也只花了三日,便为城乡大部分百姓接好种。
随后陈枫便按照之前的奔走顺序,带着崔氏一族在定州其他九县推进。二十来日后,定州接种大半,痘疫已被初步控制。
而此时,众人却得到了两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先从北传来,此消息,闻之令人沮丧。幽州平疫,接种进展不利,到现在才接种了小半。
要知道幽州总人口才三十七万,而定州人口近五十万。
陈枫一想就明白了,一是范阳王李蔼的封地就在幽州,他即便没有施压阻挠,至少也是阳奉阴违,拖后腿。二来是范阳卢氏并未像博陵崔氏这般全力支持,估计他们犯了和崔氏同样的错误,但卢藏用并未能扭转改变。
第二个消息从南传来。此消息,闻之令人振奋。京兆长安大小主政官员以神皇核心,深刻领会其爱民之仁心,严格贯彻执行神皇陛下诸多平疫之举措,已在在十多天前完成接种,平息疫情。
京兆和长安、万年两县主政官员,全部因实功获赏升官。
其中,京兆少尹王弘化连升两级至正四品下的户部侍郎。长安县作为神皇试验田,首推接种避疫,刘延嗣因此直接升了四级,更越过一级,署理王弘化腾出来的京兆少尹。万年令裴光门升了一级,调到一个上州做司马了。太子洗马苏味玄连升两级至正五品下的太子中允,国子监主薄刘文正连升两级至从六品下的国子监监丞,其他参与其中大大小小的一众官员,譬如国子监、典厩暑等职官,一样跟着水涨船高。另外赏赐的金银财帛,则不再赘述。
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职事官。
可见武后为了收买人心,为了在大唐推进接种,真是下足了血本。
获得此消息后,陈枫直接给卢藏用回了一封信,信上只有短短数语:“范阳卢氏若无力平疫,可交由博陵崔氏代劳。”
这封信,名义上是写给卢藏用的,其实是给卢氏全族。信中内容看着客气,但里面可藏着钉子。既在逼迫,又在诱惑。
逼迫他们加大力度全力接种,诱惑他们抓紧多争功劳,否则就把功劳给别家的了。
这是以下犯上,又打又拉,丝毫没有平疫副使的觉悟,别忘了卢藏用才是平疫正使。
而崔氏一族听到长安平疫官员立了“集体大功”,从而“集体”升官发财,直接狂躁起来。
老族长首先来信,回顾了崔氏先祖“筚路蓝缕启山林,栉风沐雨砥砺行”的艰辛创业历程,要求大家团结一心,不忘初心,以造福乡民为己任,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坚定不移地完成平疫重任。
身在洛阳的崔玄暐随后来信。
朝廷已着手在太常寺下新设平痘署,专门负责在大唐推广接种,并要从长安招募一千多人,以备在各地州县接种。
现在整个朝廷都在等着河北三州的好消息。长安作为中央,已经做好模范,若河北三州能做好地方的典范,大唐从上到下,由近到远,推广接种的信心大很多,阻力也将小很多。
最后,崔玄暐作为族中第三代子弟,竟明言要求崔氏一族别计较一家一姓之暂时荣辱,要以大局为重,以身作则,因势利导,为永久平疫,立千秋万代的功劳。
陈枫收到这个消息后,不由感慨武后真是妥妥的雄才大略,若只是像后代那些网文小说中写的淫秽不堪,她凭什么当上千古唯一的女皇帝?靠卖肉么?她有几斤几两?
虽然这个“从上到下、从中央到地方”的策略是由陈枫首提,但武后循序渐进,在不动声色之间便布置好了一切。
恐怕就连河北平疫的形势发展,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否则不会在河北遇到小状况时,传来这样的消息。
她没有当甩手掌柜,而是以她的智慧与权力,确确实实地帮助河北平疫,在其中贡献了力量,真是一战而定乾坤。
她仿佛在下一盘棋,以天下为棋盘,以宗亲为对手,以心中不服的大小官员为对手,甚至以天下人为对手,将来只怕会赢得所有人的心服口服。
不服的,也得低眉顺眼装出服气来。不服又不愿装的,也用不着他装,武后有的是办法揉搓他。
现在博陵崔氏毫无顾虑,再不掩藏世家大族的实力,几次遇到不明人士滋事寻衅,直接请金吾卫打起了板子,打完扔至一边,既不管那些人死活,也不追查他们身份来历,一副全神贯注推进接种的模样。
遇到冷嘲热讽的,则回之以“崔氏为民造福,有罪乎?”便怼了回去。
而范阳卢氏也迷途知返,亮明了态度,不再摇摆不定,决定倾全族之力将功折罪,好立功建业,累积名声。
半月之后,河北道定州、易州、幽州宣告三州平息痘疫。
于是陈枫带着一部金吾卫,先至幽州与卢藏用汇合,两人商量一番,直接打出八百里加急邮报,直呈圣前,向神皇报喜。
自此,禁足令解除,百姓奔走呼号,齐称“圣恩浩荡,万民感恩。”
随后两人打出钦差旗号,回都复命。一路南下,所经三州州县,无不夹道欢迎,停经时更是高朋满座款待一番。
陈枫不愿张扬,本有意让卢藏用出来显摆,毕竟人家是正使,名义上是自己的长官。
但卢藏用哪里肯?
他这次身领皇命,要不是有陈枫前后提点、连哄带吓,差点就坏了事,就这样也只是完成一州的接种之务,定易两州的地盘和人口可足足是幽州的两倍多。
而定易两州的官民也是知道内情的,先不说这两州的平疫是陈枫在幕后策划,由博陵崔氏组织推进,就连那辆招摇撞市的皇家马车,也是陈枫专享。而作为平疫正使的卢藏用,只是乘坐普通官车。
两人谁主谁次,明眼人哪个看不出来?大家都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的,有几个是笨蛋?
一路拖延,将近十日过去,平疫钦差来到了安平。而安平作为三州最后一站,定州当地官员从州刺史到县令,全都集结过来了,他们要来欢送钦差。
眼看着自己要升官发财,再过来稍微巴结一下,在平疫使回去复命时,要他们多给自己说一句好话,说不定就能多升一级。这种好事又怎能错过?
当晚,由安平令戴文乐做东道主,包下一座酒楼,招待起平疫使和定州刺史、十县县令以及崔氏精英来。
零零散散摆了十桌,定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到场,酒楼已显拥挤。
正在觥筹交错之中,楼外突然出来一声叫唤:“快速速通报我家刺史大人,我有急事!”
待那人进来,径直跑到刺史前,递出一封信封,道:“朝廷邸报。”
众人见状,心道:“这么快就来了消息?”
刺史也是面露疑惑,待打开邸报,一阅,面色渐红,到后来竟有些发抖。这哥们读完之后,连吸几口长气,好容易才平复下来,最后才举起邸报,问道:“在座诸位,谁嗓门大?”
于是有人自告奋勇,接过邸报便当堂朗读起来:“《平河北三州痘疫诏》
鸾台,朕自临朝以来,忧劳兆庶,宵衣伫旦……”
这人念着念着,被逐渐点到名字的人就逐渐坐不稳了,这些人强制自己冷静,保持安静,好让别人也听得他们自己的名字,直到最后念完,整个酒楼突然人声鼎沸,人人都是欣喜若狂、兴高采烈。
原来,定州十县大小官员,凡参与疫情的,至少官升一级,跟长安官员一样,升的还是职事官,是有实际职务和权力的。最高的是安平令戴文乐,他升了三级。包括卢藏用,其先前考中进士后,被授予了从八品下的常平署署丞,现授太常博士,乃从七品上,升了五级。而且太常博士掌辨五礼之仪式,奉先王之法制,遇大祭祀及有大礼,做引导司仪,辅佐太常卿主持仪式。在古代是最注重相关礼仪的,所以此职清贵异常。
而崔氏一族中受封赏的多为散官,虽无实际职务,但升的官阶高,三级起步!
老族长以前只是正五品下的中议大夫,这次连升六级,授予从三品的银青光禄大夫。崔行谨是县令致仕,现在授了从五品下的朝散大夫,
崔玄晏是白身,授从八品上的承奉郎,其子崔淞授了从八品下的承务郎。崔玄昆本来是征事郎,授了从七品上的朝散郎,其子崔诚由职事官兵曹参军升为录事参军,武散官升四级,至从七品下的翊麾副尉,其女崔葳蕤因护厩有功,授千牛备身,被武后选去侍立御前。千牛背身统共才十几人,在圣前也都是执御刀、御弓的。
其他精英也都是散关三级起步。而身在洛阳的崔玄暐因两封信,散阶加了两级,授予了正五品上的中散大夫。另外还有若干御赐财帛
这次集体封赏,博陵崔氏有超过三十多人获封,简直就是史无前例,老族长当场决定在今年要大肆祭祖,好像向祖宗们汇报,后世子孙们继续发扬族声,光大门望。
受了封赏的人固然是欢呼雀跃,但还有人目前两手空空。比如说陈枫。
他不像进士出身的卢藏用,不好直接授职事官,但不知为何连散官也没授,好像被武后给忘了、漏了
众人私下里议论纷纷。
只有老族长最最老道,听起身边人嘀咕,直接拍了桌子:“哼,你们懂什么?陈天使未在受封名单内,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朝廷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封好!”
他说得委婉,“朝廷不知道如何封好。”无非是官封小了,神皇不乐意,官封大了,朝臣不乐意。
在场之人脑子都不笨,经他这么一提点,都明白了过来。
老族长担心崔玄晏“嫌贫爱富”,又皱眉向崔玄晏问道:“你家闺女何时及笄?”
言下之意就是提醒他别忘了落实拉拢陈枫之策。
崔玄晏赔笑道:“明日五月二十,正是幼宜生日,明儿一早就行笄礼。”
老族长这才点点头,换了副高兴的面孔。
有好事者注意到刚才的情况,又见陈枫对一个从八品上的承奉郎点头哈腰,极尽谄媚。其心中好奇,便拉过一个崔氏族人私下打听一番,随后这人便到定州刺史那边交头接耳了起来。也不知他们在搞什么鬼。
当晚,陈枫被灌的烂醉如泥。
一个针对他的阴谋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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