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从此烟雨落皇城 > 第35章 诚冲道长
    金迷音也皱皱眉咬着牙说:“这丫头是伯母从小就看好的送在迷景房中,轻易也打发不出去,唯有卖去老鸨那里坏了名声自然是送不回来的。唐妈说那孤女有一把好嗓子一副好身段,估计是学过戏的。可见戏子果然难缠。”这位做姐姐的还是真心关爱金家这位未来当家人。我淡淡的说:“多派两个老嬷嬷常常提点着就是了,无事生非,小事化大,不是持家的本分,多教教金家的规矩便好了。”金迷音看了我一眼点点头:“确实得派两个老资格的嬷嬷去教习,迷景整日事情多去得少,不得不防她出幺蛾子。”我俩又聊了些道观里的日常,金迷音方才渐渐宽松起来。看看日已近午,我去打开船舱告知王南睿,我们上岸准备午膳。我回身对着金迷音笑道:“这两日我是沐修假,想着秋江澄澈,也顺便到玉清宫上上香,今日正好叨扰道长的斋饭。”迷音通身的气派便是给人感觉一站在那里就有仙气缭绕,今日她仍是一袭半旧的阴丹布道袍,罩了件白细麻开襟外衣,我心里甚是感叹这得自幼在极为优渥的道观里金尊玉贵的修行才有了如此一身世不可及的超尘脱俗。她含蓄的笑了笑:“如此甚好!”我等三人待船靠岸之后徐徐向玉清宫行去。

    一进玉清宫才觉得里边比外头还要热闹。不仅到处是此起彼伏练习的经乐声,各处廊下或树下还有成群的道长围在一起演习科仪诵经什么的。我们到了斋堂已经是用完午膳收拾得干干净净,金迷音吩咐送几碗虾须面来,不一会三碗面热气腾腾的端到面前,其中两碗里有几只新鲜细嫩的河虾仁和碧绿的小菜叶飘在龙须面面汤上,我喝了一口汤,这可真是难得,用了老母鸡老鸭排骨火腿笋菇吊出来的高汤。王南睿如今做了侍卫吃饭也猛了许多,直说好吃,让再上一碗。金迷音则是一碗素菜面。

    “王兄吃到什么好的啦,这般有兴致。”此时站在门口一位年轻公子一边问一边迈步进来。王南睿忙起身行个礼:“竟有这么巧,你用过午膳没有?”来人是姜太师家的嫡长孙姜措,也算是长得人中龙凤一样,教得举止端稳,气宇儒雅。富家公子总归衣鲜亮丽远远看去便光彩照人,人又长得面目清秀,轮廓朗逸,我记得今年应该未满十八。他用手托住王南睿双拳回礼到:“我是来给祖母送灯油的供奉,看到你们往斋堂来就知道你们还没有吃饭,我是在姑母那里吃了出来的。”他便向金迷音行礼:“慈悲慈悲,金道长好。”王南睿忙介绍:“这位是慈吟宫从四品女官鱼大人……这位是姜府的大公子姜措。”我见姜措怔了怔:“鱼大人……久闻不如一见,果然果然……有气派!”说的如此客气赞赏,我也就笑回:“下官给姜老夫人姜夫人请安。姜少爷是一个人来的?”“是的是的,再过五天就是罗天大醮,祖母吩咐各处的供奉要提前供上。今日正好送到这里,顺便来看看姑母。”

    姜太师的嫡长女姜英脂乃是先帝的贵妃,膝下仅生了一位公主,赐号春龢,先帝薨逝后姜贵妃便出宫住在公主的府邸,不想公主早逝,未曾留下一男半女,驸马陆沉思乃大学撰书陆芎的嫡二子,三年后上书别府另娶,姜太妃便向皇上求了收回公主府邸,自己去玉清宫住观。皇上惜高太师谨慎勤业,扶持了先帝一生,且从不参与党争,如今其长子姜英珀任职户部尚书处理财政得心应手,令国库日盈。太后也怜太妃孤苦,皆同意让人在玉清宫后面加修了一间高墙小院令其居住,外面看上去甚是清幽素洁。姜太妃住进去之后世家故交望族的女眷常常因上香顺便来拜望,又有一等新贵诰命为结交皇家彰显门楣也前来交往,再加上族里亲眷常常探视问候,姜太妃反而过得比在公主府更热闹些。这样一位毫无威胁且家世如日中天的太妃自然是太后拢络之人,便与皇上商议除了无人居住的公主府邸收回,公主的田产庄子铺面仍挂在太妃名下,连宫中的宫例以及年节生日赏赐更比先帝在时丰厚,这几年常常便是我代太后去送赏赐关切,与太妃自然熟络起来。太妃曾对我说过她若殁了那些不动产的东西都交还给皇家。太后听了,只是微微叹一口气,很有些怜悯之意。

    姜措便是姜太妃最疼爱的侄子,京中的名门望族皇亲国戚皆在观望他的婚事。听闻江太妃两年前曾向一位来玉清宫挂单的游方高道打过一卦,说姜措须在弱冠之后方可议亲。今年虽已十九岁倒没有听见他家有何意愿。这些名门望族的身世在太后那里我已经背得滚瓜烂熟,而如今我已是太后跟前炙手可热之人,京中各府相传信王争储的宫内重要助手之一,虽说姜家是中立派一贯的不参与不站队,平日里还跟王李两府的子侄们还甚客气,但并非耳聋眼瞎之辈,看姜措的样子,连我这位小女官他都有所耳闻。

    这时一位小婢从斋堂门口进来,手里拿着一只红绒小囊,走到姜措跟前:“这是太妃娘娘给大小姐求的符,说前日来了一位江南的道长,他们那里有位寄法特别厉害的坤道,尤其是哪里长了肿块包块的,一摸就没了,太妃问过长久观的金水道长有不有这么一位神人,金道长说那位叫戚诚冲的坤道确实有些本事在身。太妃说让大爷去找了来。”姜措小心接过红绒小囊回答道:“多谢姑母,侄儿记得了。”小婢行了一礼:“太妃刚刚躺下午休的时候说自己记性不好,大少爷进来把这事都给忘了。”然后转身离去。

    见庙里确实众多演练,我们请过香之后,便向金迷音告辞出去了。王南睿让着去戏院听书,姜措也高兴的说好。两位贵公子正是意气风发未经世事的得意年华,我看着二人一边走一边谈笑自若,午后的暖阳洒在他们夺目的锦衣上便很是羡慕他们避过京难未曾受到败落的家世,若当年爹爹没有护下信王,只差那么半天的时间,我们余氏一族如今何曾不比他们风光。

    曲水街也有戏楼,今日无论如何得给王南睿这个面子,我便与他二人进去到二楼靠北的雅间坐下。自京难以后我朝人口锐减,又多年征战复城,青壮年男子更是锐减,便在各个行业上的男女大防宽容了很多,民间百姓家中但凡有妇人能干者皆准抛头露脸做事,如此休养生息,这几年已有盛世之象。便是这戏楼酒肆也给妇人可随意出入,生意比前些年好了许多。

    我们明明看着门口挂牌上写着白蛇记,这戏开场了众人皆嚷嚷道:“昨儿的孟丽君听得正精彩,怎么就改了?”也有嚷嚷着退票的:“老子买的月票就是为了听孟丽君,这中途没了,赔钱!赔钱!”吵闹声此起彼伏,这时戏院老板便走上台子,打躬作揖的解释道:“各位各位,我们戏院也是遇到了奇葩事,昨儿个邱先生让人给打了。”众人方才安静下来听老板讲话,“各位都知道邱先生讲孟丽君那是全京城都出了名的,守城门的军爷也抽空来听。那几位军爷性子急了些,昨儿晚上下了戏想听下文便将邱先生揍了一顿。”众人聚精会神的听着,这老板长期听书熏陶到那嘴巴也是了得:“昨儿个不是讲到皇上将孟丽君灌醉了,想脱鞋验证她是不是一位女子?”众人便呵呵的笑了起来,一位豪放的江湖壮年站了起来对着大家说:“老子听他讲脱鞋讲了七天都没有脱下来,天天讲到这里就他妈扯远了,挠得人心急火燎的。”旁边便有人笑骂他,也有朝他扔瓜子花生的。“大家安静安静。”老板又作揖然后接着说:“那几个军爷因为今日开始要换值,听不了下文,昨儿晚上拿麻袋将邱先生捆了让他接着说书,邱先生也有些骨气不肯说,便给揍了一顿,大夫说这得要休息三天。”有人冒了一句:“是给吓得说不出来了吧?”众人又纷纷笑闹起来。“各位各位,为了感谢大家,本戏院特地高价请了尤老板的戏班来出演白蛇记,实在对不住对不住,三日后邱先生一定上台接着讲孟丽君那鞋到底给脱了没有?”众人又呵呵笑声调侃声闹哄哄的满堂响起。这时戏台后鼓点声由细密而重,场内方安静了下来。

    师父果然是戏曲本子的天才,一位女戏子如一条白蛇紧束全身做凌波微步游走出来,那水蛇一般的腰身一亮相便引来台下一片喝彩声。此女子长着一双吊俏丹凤眼,我瞅着她在台上的范儿也不亚于栎姝,只是个头高了些,代替栎姝演小狐狸看官便不那么习惯,想不到师傅用她的身高量身打造了这一出白蛇记又红遍京城。这一出戏虽说是内容老套,精彩全在人物的表演上。我等三人皆看住了。直到结束大家仍是意犹未尽。姜措开口道:“再过五日初八是祖母六十大寿,鱼大人可否亲临,王兄家府里的帖子已经送去了,届时咱们请尤老板的班子单独来唱一天。”我心里转了一下,内官结交外臣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下官回去便向太后禀报,到时自然前来讨杯寿酒。”一边说大家一边起身下楼往外走去,姜措见人群里有朋友于是上前招呼,我们就此别过。王南睿将我送至宫门口,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我见他无话,抬脚便走。:“好好休息,今儿累了一天。”他在我身后冒了一句,我也懒得理他,径直便从角门进宫去了。

    进了慈吟宫见太后刚刚用完晚膳正在廊下看多米拿着小球逗猫。我上前只禀报了姜太妃和姜措相邀之事。太后听完只是沉默。“当年先帝还是东宫之时,哀家与先帝就常常去姜太傅府上,姜老夫人那时才三十出头,说话行事便与众不同,没有她没见识过的,真正是五代书香传家嫡女,那性情又不自尊自大。委实给姜太傅挣了不少名声,姜老夫人说来与哀家也算是有半师之缘,这几年听说身子不太好才不大进宫。”芳飞姑姑在一旁说道:“姜家今日确实有书信送进来,奴婢看到不过是红金喜柬,又见太后收到王爷的信有些闷闷不乐想着还是明日再说。”太后叹了一口气:“恒儿这好战的性子哀家真是担心。这次班师回朝,便不许他再上战场。”芳飞姑姑说:“太后也不用太担心,那些大战场王爷都经过了,如今不过是去剿一股趁虚而入的草原部落,如今王爷的手下都是久经沙场的,保护王爷自然是不在话下。”我听的心里头也有些发紧,王爷还是早些回来定下储位之事才好,我也就保住了小命。

    芳飞姑姑把姜家的喜柬拿过来打开递给太后,世家大族但凡有重大喜事皆会上奏朝廷,也向太后请安祈福。太后一边看一边说:“初八那日鱼欣带着两个宫女一个太监去就是了,把前日天竺送来的象牙雕十八罗汉带去,哀家口谕:名门良臣,国之幸矣,和合二仙,世之典范。”我应下了。太后又笑了:“他们要找的那位戚诚冲道长可不好请,当年得罪了金家远走江南隐居,那本糊涂账说来也是桩桃花旧案,听说她后来不过是随缘治人,再不问世事, 无人可以专门去请。”

    太后仰头望着已经微微起了晚霞的天空,沉默半晌。“席间若有人谈论戚诚冲道长你便说她与哀家故交,已经回京准备为哀家请脉。”我默默的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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