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什么活着?
这个问题,估计很多人都不会去想。
一个放羊娃。
问:你放羊干什么?
答:挣钱。
问:挣钱干什么?
答:娶媳妇。
问:娶媳妇干什么?
答:生娃。
问:生娃干什么?
答:放羊!
这就是最为普通百姓,对于为什么活着的问题,给出的答案。
就像是颍川的百姓,他们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活着,也同样不知道天灾和人祸为什么就这样一次次的找上了他们的头上,然后无情的欺凌他们,折磨他们,毁灭他们。而他们,就像是一只只的飞蛾,扑在了战火纷争之上,然后化成了一缕青烟,了无痕迹。
颍川,大雾。
在朦胧的雾气之中,走出了一队人。
这一队人,虽然穿着像是兵卒一般的定制服饰,但是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这些并不能算是兵卒,只是类似于兵卒,或是说原本也只是百姓,然后穿上了兵卒服饰。
而且所谓的兵卒服饰,也并非是如同战兵一样有盔甲,仅仅只是红黑色的战袍而已,并且若是细看,便可以看出一些差异来。
这只是仿制的大汉战袍,不管是从布料还是款式,都相差很多。
战袍是仿制的,这些兵卒,自然也就是仿制的了。
当然,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也分辨不出就是了。
前面就是王家寨了 走走!前面别停下!
动作快一些!
嘈杂的声音在队列当中响起,虽然有队长似乎在整理队形,但是根本没有什么整齐的迹象,甚至因为道路的不平整而显得更加的散乱起来。
有人为了躲避泥路上面的水坑,张开脚左右跳动着,结果反倒是一脚踩滑,吭哧一声摔了个屁墩,顿时沾染上了大半身的黄泥水。
在王家寨外面劳作的农夫见状不由得笑了起来,就像是看见了衣冠楚楚的绅士踩到了香蕉皮上,但是没有等他们开心多久,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这队人直接冲上了山坡上的王家寨内。
这些人要做什么?田地里面的一个农夫垂下了锄头,双手拄着,问道。
不知道啊同样茫然的回答。
很快,在寨子里面的嘈杂,似乎说明了一些问题。在外劳作的农夫左右看了看,便是纷纷放下了手中的事项,下意识的也跟着往寨子里面走去。
喧嚣的声音渐渐的大了起来,然后夹杂哭喊。
好像是王老三那边 走!看看去!
等到这几个农夫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队的兵卒正在一边拖拽着王老三,一边拿着绳索往王老三的身上捆。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爹爹!呜呜爹爹 孩子他爹!
乱糟糟的一大片。
外圈则是站着一群瞪着眼睛看的王家寨的民众。
怎么了?
不知道。
犯事了?
不知道。
那你知道個啥?
不知道。
在场地之中的兵卒领队大吼道:散开!都散开!都围着干什么?
不是,你们干什么抓王老三啊?在人群当中,终于是有人问将出来。
少管闲事啊!队长瞪着眼,上头下令要抓!
那上头为什么要抓啊?又有人问。
我怎么知道?这是上头要抓!又不是我要抓!队长不耐烦,用手指着人群之中发出声音的地方,你是不是也想一起被抓起来?嗯?!企图抗令不遵?嗯?!
人群静默下来了。
反正不是来抓我或者是,幸好不是抓我 兵卒队长见众人不发声了,便是越发的高傲起来,瞪圆了眼珠子,恶狠狠的大吼道:让开!不让开就连你们一起抓起来!不许挡道!挡道的也按照违抗上令一起抓!
有胆小的民众闻声便是往边上缩了一下,即便是这些人原本没有站在路中,然后那些站在路中的民众看见自己周边都稀薄了,便也站不住了,同样退到了一旁。
队长趾高气昂的挥动手臂,威胁着后边的民众,都老实些!违抗上令没有你们好果子吃!走走!带走!
一行兵卒便是拖拽着王老三往外走。
王老三被五花大绑,嘴上堵着破布,踉踉跄跄的被绳索牵引着,在队列后面拉扯着。
走过了田埂,走过了泥路,走过了官道,然后到了一个小驿站当中。
队长得意洋洋的上前交令。启禀亭长,人,我们抓来了!
知道了,将人带上来!亭长点了一下头,然后伸出胳膊,往上撩了撩袖子,面对被押上来的王老三大喝道,王老三!你犯事了知道不?!说!昨天你前天上午在集市都和谁见面了,都说了一下什么?都是和谁说的?然后又去了那里?统统老实说来!否则别怪我大刑伺候!
王老三支支吾吾。
哦队长这才反应过来,上前将堵在王老三嘴上的破布扯掉。
咳咳咳因为被堵着太久了,王老三剧烈的咳嗽和喘息起来,蜷缩在地上就像是一只被扒皮了羊,连叫都叫不出声。
哦?亭长冷笑起来,还嘴硬啊?来人啊!先打十鞭再问!
队长狞笑着接过了手下递上来的鞭子。
他最喜欢这个环节了,当看见毫无还手之力的家伙在他鞭子之下哀嚎,看着一鞭下去,便是血肉模糊,他便是兴奋起来,觉得自己手中不仅仅是简简单单的一个鞭子,还代表了让他说不出来,但是会让他如同登上云霄一般兴奋的东西二!三,四,哈哈 王老三在地方翻滚着,企图用身躯的扭曲来躲避,但是哪里能躲得掉?
牛皮鞭子抽到的地方,便是立刻红肿起来,鲜血往外渗透,染红了灰黄的地面。
停!停停!亭长伸手喊道,然后压低了声音,不是说了十鞭么?你怎么打起来没完了?
呃队长愣了一下,没忍住不是,是他躲来躲去的,要是他不躲,我也不会忘了数数啊!
行了,下不为例!亭长挥挥手,又是将方才的问题重复询问了一遍。
王老三剧烈喘息着,鼻涕眼泪糊在脸上。
还不老实?亭长威胁道,是不是还要再被打?
不!不不王老三大喊起来,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还不知道?亭长轻蔑的说道,我都收到上头指令了,有人举报说你前天在王家大集上公然宣扬忤逆之言,诽谤曹丞相 我没去过王家大集!
没说你今天去,我是说伱前天去 我前天也没去!昨天也没有去!王老三喊道。神情真切,我真没有去!我这十来天都没有出门!都在田里!我家里不,寨子里面的人可以作证!我都在寨子里!这十几天我哪里都没有去!
亭长愣了一下。
这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啊。
王老三说得这么肯定,看起来就不像是在说谎。毕竟一个证人好找,若说一个寨子里面都能见到,都能作证,并且事先串供的可能性又不是很大 不免就有些难办了。
没去过王家大集?亭长再次追问道。
真没去过!王老三连连磕头,表示自己的冤枉,真没有!若是我说了一句谎言,就让老天爷下个雷劈死我!
亭长抬头看了看天。
雾气渐渐散去,天空晴朗通透。
亭长向队长招了招手,然后两个人走到了一旁。
亭长压低了声音,我问你,你去哪里抓的人?
王家寨子啊!
嗨!是李家寨子!
哈?!
上头的命令,是李家寨子!
李?李家寨子?
不是,这个,那什么,为什么是李家寨子啊?李家寨子的王老三?王老三不应该就是在王家寨子么?
上头命令就是李家寨子啊!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会是李家寨子的王老三!
队长和亭长两个人偷偷转头,看了一眼另外一边的那个王家寨子的王老三,然后两个人又是同时转过头,凑在了一起。
那这个这个怎么办?
亭长沉默了一下,还能怎么办?抓都抓来了先关起来再说罢毕竟要是你们抓不到那个李家寨子的王老三呢?到时候实在不行,就那这个顶上去就是了 高!就这么办!队长伸出了两个大拇指,夸赞道,高明!您真是高!
颖阴出了事,颍川周边的县城大小官吏吓得魂都快飞了。
或者说,动起来了 颖阴县令县丞,一大帮子的人,头都落了地。
这些人赶快各种撇清关系,转而立刻开始为了曹操歌功颂德。
表面上都是这样。
谁都不能说曹丞相坏话!
谁也不能非议朝政!
谁胆敢议论颖阴之事,统统抓起来!
任何散布谣言之人,必须严惩不怠!
哗啦啦之间,所有的郡丁县卒,贼曹捕快,全数出动!
要恰饭么,不寒碜。
寒碜的是一边恰饭,还一边往锅里扔屎的。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扔过屎,这些人开始咬着牙给下面的人员布置死任务,也就是那种干也要干,不干也要干,不管能不能干先干了再说的那种任务。
这一点,也同样是华夏政坛的传统,刚开始有时间的时候懒得解释,后面情况紧急的时候没工夫解释,所以干脆就都不解释。
平常运作的时候,大家都是相安无事,和和气气,安安康康,平平顺顺,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可是只有在紧急情况之下,才能分辨出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底线,什么才是合适的模式,什么才能更加保证民众的生存。
是保民,还是保众?
这在大汉,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可是依旧有人分不清楚,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里?
在表面上的尊曹,遵令,甚至是不惜一切维护曹操的名誉的行动之下,却依旧掩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就像是在光明之下的黑暗。
阴阴沉沉之中,魑魅魍魉汇集在一起,相互商议对策。
撤下了外表的人皮外袍之后,就像是路西法丢下伪装的白羽毛,露出了肉翅膀。
穿上夏侯氏的衣服!去打人,去杀人,去周边村寨田野放火!
还有旗帜!旗帜也很重要!要让人看到是夏侯的旗帜!
对!听闻说夏侯兵卒很快就会到这里来了!动作一定要快!要赶在他们到来之前,先将市坊集市,以及乡野村寨全数都搅乱!
我们没有办法和他们抗衡,只有将那些黔首拱起来之后,才能和他们进行抗衡!
卡住米粮,商队停运!就说这些商队有关中的奸细,不彻查清楚之前不能放开,一个人一粒米都不许运!
没错!既然他们不想要我们好活,我们就要天下大乱!
天下大乱!
于是,几乎是很快的,两方面的信息就像是疯了一样的传开了。
不讲理由,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曹操的名声,并且大肆鼓励普通的百姓相互举报,甚至捏造莫须有的举报,抓了就往监狱里面塞,反正重点并非是真的去维护曹操的名望,而是为了表现自己有在做事情,在很努力的做。
在白天的时候,这些郡兵县卒,都会穿上正规的服饰,然后义正辞严的宣称不要乱,不要慌,一切都平稳,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不要相信那些谣言,不要去听信那些传闻,那些都是假的!
什么谣言?有的百姓莫名其妙,最近发生了什么?
啊哈?你不知道啊?
不知道。
顿时就有热心的民众绘声绘色的开始讲述起来,到最后也一定会加上一句,据说这个是谣言,不要信哈 听了的民众吞了一口唾沫,眼珠子转悠几下,在想要问详细些,却见那个热心的民众早就已经走了。
他说什么?你知道了什么?另外一个人过来了。
我知道啊你不知道啊?
我不知道。
哦,那我给你说啊 于是乎,那些颍川之人死了成百上千,甚至几千破万的消息,就是这么传开的,一直传到了关中。
自然同样的传到了许县,传到了尚书台之中,传到了曹操荀彧郭嘉面前。
郭嘉笑呵呵的,一本二本的将手中的情报放在了桌案上,带着一种揶揄的口气念叨着:
看看,这是说夏侯氏手下当街强抢民财,动砸,至人死伤的有目击者四,受害者二,可为证 看看,这是说青州兵在乡野劫掠商队的,强买强卖,欺凌奸淫民女的有证人表示是青州口音无疑!
看看,这是说 郭嘉每念一封,荀彧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故而,你还护着他们么?郭嘉将桌案上的那些情报拍了拍,然后微微偏向了曹操的方向,主公麾下的青州兵屯扎在哪里?你不会不知道罢?竟然还有青州兵跑到了颍川来劫掠商队?抢夺财物不说,还奸淫掳掠!这事情啧啧,而且还刚好有证人还留了活口啧啧啧 荀彧脸色苍白无比。
青州兵的军纪,确实不好。郭嘉向曹操拱了拱手,而曹操则是眯着眼摆摆手,表示无妨,即便是青州兵真的做了这个事情我是假设啊,若是真的做了,自然是该抓,该罚,该杀!但问题是是应该在这个时间点上大肆宣扬的么?
当下应该做什么?保秋收啊!稳民心啊!
大局当前,这些人又在做什么?
你看这些御史,这些大夫,一个个义正辞严的,似乎都在为民请命,可是他们究竟在做一些什么?
你看看,这一本,说夏侯卒焚烧庄禾,劫掠村寨!你觉得这些夏侯氏的兵卒,真的就是这么蠢?连当下应该重点是什么都分不清楚?
荀彧闭上了眼,别说了。
尚书台节堂之中,一阵沉默。
节堂之外,晴空万里,风轻云淡。
曹操仰着头,微微捋着胡须,不知道是在想着一些什么。
郭嘉慢悠悠的将手头上的一本又是一本的御史弹劾表章叠放起来,就像是垒着城墙的砖石,或像是堆叠着一座高塔。
这些家伙,养不熟的有肉吃的时候,他对你笑。没肉吃的时候,他就扑上来咬你的肉!你觉得他们忠诚,在你脚下温顺的转着圈,呵呵,他们只是在琢磨着你身上那块肉更好吃!
只有这样郭嘉将堆叠而起的表章,轻轻一推,这些表章便是哗啦啦垮塌,四散都是,该收网了!
这些事项,原本就在曹操和郭嘉的计划之中。
颖阴高举轻放之下,其实也可以称之为引蛇出洞荀彧转身向曹操拜下,叩首于地,主公此事,让微臣来罢曹操微微沉吟了一下,然后上前扶起荀彧,文若,此事就不为难你了,放心,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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