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澜咧嘴,“瞧热闹啊!今日这出,你可是来晚了,哎呀,前头那番场子闹得哟!你没看见,当真一大憾事!”
曹仁今日瞧见这位平安郡主惊人风姿,想到她能如何将人从京兆府抢出,还让这帮平日里最难伺候的书生这般维护,如此热闹竟没能看见,亦是大为扼腕!
恨恨道:“玉真观事发才几天?那位摄政王当真狠毒,足足十六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杀了!简直畜生不如!今日若非平安郡主,这几个小女娘只怕难逃一死!”
纪澜冷笑一声,却并未多议,只是问:“你怎么来了?”
曹仁道:“太子殿下吩咐我来的,说是刘全这老乌龟为自保,怕是会干坏事儿。我恰巧在查玉真观那些证人的半路上,这不紧赶慢赶就来了么,幸而来得及。”
纪澜倒不意外,这朝堂上下,能支使得动曹仁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转脸,本想找一找太子殿下的行踪,不妨却瞧见苏念惜正瞧着被拖走的宋沛河,那目光森鸷,带着狰狞的快意,仿若……幽冥里恨透红尘的罗刹恶鬼!
他眉头一挑。
苏念惜看着宋沛河身下滴滴答答落下的血,一路蔓延到府衙之外,片刻后,缓缓转过头。
心里知晓,此人,此生,与她,再无瓜葛了。
“郡主。”
吴方上前,笑眯眯,“那婚约,下官回去后就禀明大人,直接奏明圣人,请旨解除了?也不必等宋府的婚书了。”
“有劳吴大人。”苏念惜一块心结打开,笑意嫣然。
看得周围人又是一阵迷糊。
吴方带着怒火而来,心满意足而去,脚下匆忙,憋着一肚子八卦要赶紧回去跟他们热衷唠嗑的同僚们说去!
哎呀呀!想想就激动!
封三上前,看了眼旁边的方叔,朝苏念惜郑重一拜,“多谢郡主仗义相助!”
他未提及先前半句。
苏念惜笑,“不必如此。”
又看向那几个女孩儿,“你们不若先跟我回国公府?我让人去寻你们的家人?”
几个女孩儿都不安地看向封辰儿。
封辰儿看着苏念惜,微微颤抖。
封三还以为她害怕,低声道:“此时国公府是最安全的,你尽管去,大哥晚些时候去寻你。”
封辰儿握住因为颤栗而激动的手指,用力点头,猛地上前,“我,我愿意跟郡主回府!”
“我也愿意!”“我也是!”
苏念惜满意地笑了笑,对方叔道:“再去安排一辆车。”
人群里,立时有人高呼,“郡主,若是不嫌弃,我家有辆还算宽敞的马车。我护送郡主与小娘子们回国公府!”
纪澜一笑,上前道,“我也送郡主一程。”
话音刚落,就见青影走到了他身后,与玄影并立在他身后。
他愣了愣,这可是太子身边第一贴身护卫,不跟着殿下跑这儿来做甚?
看他,“你干嘛?”
青影看了眼那边正与身旁人含笑轻语的苏念惜,道:“殿下吩咐我与玄影将郡主好生送回国公府。”
——哦?
纪澜的眉梢又高高挑起,太子殿下对平安郡主,当真有些不寻常啊!
这位早就断绝了七情六欲的殿下,虽悲悯众生,可那是他身为储君多年培养的无私品德与乾坤胸襟,而他本人,从未有为任何私事动过任何不该有的杂念。
莫非是因着苏无策的关系?
纪澜摸着下巴,就被玄影从背后戳了个趔趄。
怒目回瞪。
就见玄影抬了抬下巴,“郡主走了。”
……
马车上。
夏莲看了看郡主车架前后跟随的人群,转回身,就见郡主摇着一柄白玉手柄的八仙团扇儿,正懒洋洋地靠在窗边,抬头看已被金红遍染的长街。
端了茶给她,“郡主喝口茶。”
苏念惜‘嗯’了一声,却有些懒,没动。
夏莲将茶盏放下,又看了她一眼,道:“这些书生学子,倒是热心。”
苏念惜笑了下,慢悠悠摇着团扇,道,“虽然单纯赤诚,却也聪明,知晓这案子不寻常,这是怕我半路不安全,想护着我与那几个孩子呢。”
夏莲这已是数次听到苏念惜称呼那几个小女娘为‘孩子’了,分明与她也都差不多的年纪,郡主不知为何却总把自己做长者。
她接过团扇,轻轻朝苏念惜扇着风,道:“还有那位纪学士,听说是今岁的状元郎,在御前很是当红,倒也是个古道热肠之人。”
纪澜。
苏念惜眨了下眼,想起前世这人,是死在沈默凌手里的。
她不曾见过此人,却听过沈默凌提及过他多次,在太子殡天后,此人曾是沈默凌最大的政敌,后来也是被沈默凌用千眠香毒死了。
纪澜死的那一夜,沈默凌兴奋地折腾了她一夜。
想到此,她撑在身侧的手指忽而轻轻敲了敲侧脸,目光倏然阴森幽冷起来。
偏这般瘆人眼神下,她那菱花唇畔,却又轻轻勾起。
花容诡诡,当真森怖悚人。
夏莲摇扇动作一顿,又轻声道:“太子殿下竟愿意接手此事。”
苏念惜眼底的森冷缓缓淡去,璀璨的晚霞透过车窗落进来,靡丽了那张顾盼生辉的脸。
眼瞳里染上温暖的颜色,她似是从彼岸回到了人间。
弯了弯唇,道:“是啊,我也有些意外。”
当今圣人热衷修仙不愿理会朝政,可又忌惮皇后与太子掌权架空他皇帝的大权,便不顾朝臣阻拦地提拔了沈贵妃胞弟沈默凌为摄政王,与太子共理国事,彼此挟制。
此时,正是沈默凌刚为摄政王之时,太子,还没有在一年后因千眠香而毒发身亡。而她,也是在沈默凌完全掌权之后,被苏家人,送去了沈府,从此沦为沈默凌的掌中物笼中雀。
她将手放下,脸搭在靠着窗边的胳膊上,慢吞吞地说道:“但愿太子殿下仙福永享,仙寿永存。”
她知晓自己无法左右堂堂储君的寿命,却希望此生或许能有些命运的不同,让这位太子殿下能活得长久些。
只要他活着,沈默凌就没法那么自在。
而她,也许更有机会逃脱那厄运缠绕的前生。
骑马在窗边的纪澜募地听到这句话,愣了一瞬,随即无声眯眼——仙寿永存?
这平安郡主,这么记挂太子殿下?这二人莫非……有什么旧故?
他瞥向那轻纱笼罩的车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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