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苏念惜睡到日晒三竿才悠悠转醒。
水路多日,总是睡得不踏实,难得有了个好觉,苏念惜自然要睡到饱。
“主子睡好了,脸色都好看了许多。”
南栀扶她起床洗漱,笑着道:“大福一早就来了,奴婢让她在院子外候着。还有另一帮衙差,借着查问的由头,前前后后过来了三四趟,听说您在歇着,只说等您醒了再回话。”
若是普通的百姓,官差哪里会这么客气?这是受了指示呢。
苏念惜笑了笑,没理会,吃完碗里的水晶小笼包里,问:“除了这些呢?”
南栀朝门口看了眼,声音压低了几分,“良辰说,咱们住的院子附近,至少有三拨人在盯着,目前看不出对方来意,青影大人已派了暗卫去探查。”
“嗯,让他们小心些,暴露行踪没关系,但不能伤了性命。”苏念惜又吃了一口红豆羮,皱了下眉。
“主子,可是吃不惯吗?”南栀忙问。
“有点腻。”苏念惜将碗搁下,捡起个凤梨糕,倒是酸甜可口,“让青影过来。”
南栀有些奇怪——郡主往日最是嗜甜,怎地这几日吃什么都不香?
青影很快出现。
不同于在京城时总穿得一本正经的玄影卫衣衫,到了扬州后,他倒是放松了不少,今日穿了件扬州时下年轻人好穿的杭绸长衫。
常年习武的身段穿着那文人儒雅的衣衫,瞧着反而有种别出心裁的英俊挺拔。
苏念惜一看到他就笑了,“倒是一身好衣裳。”
“对吧?”青影颇为得意地抬了抬袖子,“主子瞧属下现在像不像个出身高门的纨绔?”
“……”
南栀眼皮子跳了跳——还有人这么称呼自个儿的。
不想,苏念惜却抚掌含笑,“甚好,就是要这副样子才好。”
南栀意外,青影得意。
苏念惜又道:“想必你已经用这个身份出去走过一圈了?查到什么了?”
青影一笑,道:“回主子,属下今儿个假装是采买司的小丞,奉了朝廷的吩咐,为给莲蕊真人腹中福胎制作福衣,特意来江南采买生丝,去了几家大的生丝店,重点光顾了贺家的铺子。”
苏念惜挑眉。
南栀神色微变——原来这才是青影扮作‘纨绔’的真实目的。只是,郡主还不曾吩咐他,他居然就自己先去做了。怎么就能猜准郡主的章程?
“属下装着一副世家纨绔模样,很快就叫那些个掌柜的卸了防备,说了不少当年的事儿。”
青影的话叫苏念惜神色微微凝重。
“大部分的人说的都是殿下先前查到的那些,倒是那个贺家的掌柜,说了件要紧的事儿。”
他顿了下,朝南栀看了眼。
南栀垂眸,往后退了一步,正要离开。
苏念惜却笑着道,“无妨,说吧。”
南栀一顿,攥了下手指,又站回了苏念惜身后。
青影倒是无所谓,主子的吩咐在他这儿永远大于天地。
于是说道:“他说,当年来采买生丝的官员,带着个十五六岁的小郎君,很是敬重。”
“小郎君?”苏念惜知晓青影不会无缘无故觉得此桩稀奇,朝他看去。
青影点点头,“贺家掌柜说,那小郎君权利很大,到处看过后,最终拍板定下贺家生丝的,就是这位小郎君。而且,他还说,”顿了下,低声道:“他听到那位官员私下里唤了那位小郎君一声‘殿下’。”
南栀一惊!
正喝茶的苏念惜倏而抬眼,“殿下?”
能称得上殿下的,只有皇室宗亲。
难怪青影觉得蹊跷了。
“五年前十五六岁的小郎君,刨除宗亲,皇室子嗣里,有这个年纪的,只有……”苏念惜看向青影。
“太子殿下。”青影道,“可是五年前,太子殿下还在浮云寺。那时候日夜受无数暗算不提,殿下还病重难起,过得十分艰难,怎么可能到扬州来?”
苏念惜被‘病重难起’几个字给刺了一下。
顿了顿,才道:“关于这位‘殿下’,那掌柜还说过什么没有?”
青影摇头,“他也不过就是见过几面,偶然听到。还跟我打听那位殿下如今过得好不好,很有几分想借着旧桩攀扯交情,再做一笔大生意的意思。”
不想,说完却见苏念惜眉头一拧。
他虽平时犯傻,可关键时候看主子的心思却是一看一个准,立时问道:“主子,有何不对吗?”
苏念惜手指点了点,道:“五年前,贺家生丝先被烧了一批,后又被逼着重新交了一批,少说亏了近十万两。若是你,跟官家做过这么亏本的买卖,还会巴不得地做下一次?”
青影一愣,也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啊!属下竟不曾察觉!”
又看向苏念惜,“郡主,这掌柜的,属下再去探探?”
“嗯……”苏念惜刚要应下,又道:“你去约他,大张旗鼓地约。”
青影应下,转身便去。
南栀看着,暗道,从前不觉得,此时才看出,这人身为玄影卫二把手,当真是有能耐。
正好良辰走进来,一眼看到他身上的衣裳,顿时被打击到一般满脸的不可置信。
青影一僵,反瞪回去,“瞅什么!没见过这么俊俏的郎君?!”
“……呕!”良辰翻了个大白眼,直接走到苏念惜跟前,道:“郡主,那群衙差又来了,为首的是个通判,姓何。还给您递了个帖子。”
递了帖子,恭恭敬敬地拜访,这是摆明了知晓她的身份,想逼迫她露面?
苏念惜冷笑一声,一个通判就想对付了她?
将帖子丢在一边,对良辰道,“让他候着。”
“得令!”良辰快活地往后一蹦,出去了。
苏念惜站在门口,听着院外的声音,问道:“春郎官今日不曾有消息来?”
南栀还没回答。
苏念惜就听头顶传来笑声,“怎么?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六娘不过才一夜不曾见我,就思念成这般?”
苏念惜抬头,发现院子里的槐树上,那人不知何时躺在上头,嘴里叼着根不知哪儿摸来的稻草,歪靠着身子,正朝她笑得痞气又邪性。
隔着树下斑驳的日光,那张脸与昨日似有不同,隐隐带了几分病气。
苏念惜抬手遮了下胳膊,“来得正好,外间的人吵得很,去替我打发了吧!”
春郎官失笑。
一个翻身从树上蹦下,来到苏念惜跟前,伸手去撩她的发梢,被一只手臂拦住。
抬眼瞧见南栀,挑了挑眉。
南栀对上他还是有发自骨子里的恐惧,却还是强撑着拦在苏念惜身前。
春郎官转回视线,看到苏念惜脸上满满的得意。
纵容地笑开,摇了摇头,又道:“走吧,我的六娘,若你不现身,这出戏,还怎么唱下去呢?”
说完,胳膊一抬,做出一副小意讨好的恭请模样。
苏念惜这才满意,搭上他的手腕,抬起下巴,趾高气扬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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