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狐首丘一败涂地,只剩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报以万一的期望,不知能不能将他拖出绝境。七尾被斩,他已无力变化作人形,只能昼伏夜行,在荒山野岭中小心遁走,生怕惊动了什么妖物,落入吻腹之中,死无葬身之地。
自从狐奴将他从埋骨洞中抱出来,狐首丘一路顺风顺水,没受过什么挫折,狐将军光芒万丈,某种意义上庇护了他,及至他脱颖而出,来到风口浪尖,还没享受几天风光,就遭此飞来横祸,生生打落尘埃。这是好事,好比顽铁百炼成钢,命运的捶打必不可少,至于一蹶不振爬不出泥潭,证明你不是那块材料,活该湮灭,没什么可懊悔的。
狐首丘心气未失,咬牙切齿,拼命鼓励自己,一路翻山越岭,不眠不息,来到高耸入云的柱天峰下,四顾荒芜,寒风如刀,刮得他瑟瑟发抖。他不是第一次登上柱天峰,以往轻而易举,如履平地,如今每爬一步,都吃尽苦头,又累,又冷,又饿,嗓子眼冒烟,只能吞咽几口冰雪充饥。
足足花费三天三夜,狐首丘才攀上柱天峰,精疲力尽,一头栽倒在冰雪中,仰头望着漫天星光,眼窝一酸,淌下两行热泪,旋即冻结在脸颊上,如两条冰蚕。狐首丘费尽力气,吐出一块巴掌大的星盘,通体黝黑似铁,镶嵌赤铜秘银,如辰宿列张,被星光一照,熠熠生辉。狐首丘将星盘恭恭敬敬置于高处,接引星力下垂,百余息后,星盘嗡嗡作响,一道“星符”冉冉升起,勾勒出浮生子的虚影,面目模糊,时断时续。
狐首丘并未依约奉上血气,而是将日前的遭遇一一道来,弥罗宗主魏十七现身外域,操纵血气将他打落原形,神通手段自成一派,与仙城修士截然不同。他决意赌上一把,赌浮生子乃血气之大敌,魏十七的动向不可或缺,有必要留他在外域打探消息。狐首丘赌对了,浮生子并不掩饰他对魏十七的重视,细细盘问多时,犹嫌他所知寥寥,命他暂停收集血气,留心魏十七的一举一动,不拘粗细,及时回报。
狐首丘并没有开口乞讨什么,浮生子也绝口不提,直到星符散去之时,拂袖扬起一点星芒,没入狐首丘眉心。他终于等到了想要的东西,脑海之中多了一篇没头没脑的法决,狐首丘心中一喜,定下神细细揣摩,骇然发觉这是一门筑基的功法,其要旨在于引星力入体,涤荡妖气,洗炼肉身。他若依法修炼,就意味着舍弃妖身,如蹒跚学步的婴儿,踏上一条陌生的道路,将一切从头来过。
七尾被斩,跌落谷底,只要有足够的灵丹妙药,仍可回复修为,就如同狐将军一般,但以妖身修星力,一旦踏出这一步,就再也不能回头。狐首丘犹豫不决,形单影只,在柱天峰逡巡不去,惶惶然不可终日,一朝幡然醒悟,龙刍山还回得去吗?既然回不去,还有什么可失去的?沐浴在星光之下,他惨然一笑,斩断过去,仰头张开嘴,吸入第一缕星力。
夜空之中,苍龙七宿垂落柱天峰顶,似乎伸手就能扪及,七宿中的心宿光芒忽涨忽收,烈烈如火,映入狐首丘双眸深处。
浮生子传与狐首丘的筑基功法,乃是他从“星力种子”中领悟的一门“苍龙炼体术”,原本须人身才能修炼,他是狐母人父诞下的半妖,生身父母俱非等闲,天赋异秉,身兼人妖二族之长,竟一路修炼无碍,直到山穷水尽之时,才发觉无路可走,受制于天狐血脉,只练成个半吊子。
半吊子云云,倒并非是浮生子妄自菲薄,他有一个人族的师兄,亦得了“星力种子”传承,修为远在他之上,肉身与星力浑然如一,血气不得侵蚀,不似他这般软弱,竟为血气所趁。浮生子痛恨自己的软弱,但血脉与生俱来,无从选择,他只能另辟蹊径,耗费无数心力,斟酌损益“苍龙炼体术”,使之与天狐血脉相契合。他那位师兄也没有袖手旁观,即便在浮生子沉眠于小界之时,亦独力推衍不辍,二人取长补短,时断时续,历经千余载,直到如今才初具雏形。
狐首丘恰逢其会,成为这门炼体术的第一个试练者,他继承先祖血脉,又被生生毁去一身修为,犹如干涸的土地,迫切需要甘霖滋润,浮生子希望能从狐首丘身上获得启示,弥补天狐血脉的缺陷,将己身修为推向化境,与师兄等量齐观。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浮生子心中也清楚,师兄是一座无可逾越的高峰,终其一生只能仰视,天地间只有一个仙主,他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瞠乎其后。
狐首丘引动的星力,乃东方青龙七宿,七宿者,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也,角宿为龙角,亢宿为咽喉,氐宿为龙爪,心宿为心脏,尾宿和箕宿为龙尾。浮生子所推衍的“苍龙炼体术”,以心宿为主星,心宿属狐,属火,狐首丘上手极快,忽忽百日光景,便初窥门径,破损的经络渐次愈合,元气回复,胃口也随之大开。
柱天峰冰雪封顶,缺少血食果腹,饥寒交迫,日子难挨得紧。狐首丘回到雪线以下,捕捉雪兔雪鸡充饥,生吞活剥,茹毛饮血,想想就令人厌恶,他不嫌麻烦,到林间拾些枯柴,燃起一堆篝火,又将猎物洗剥干净,烤熟了才能下咽。火光摇曳,枯枝劈啪作响,狐首丘浑身暖洋洋,他这才发觉,自己正潜移默化向人族靠拢,不知是不是修炼星力带来的改变,不过这一切都旁枝末节,只要能重新变强大,变得比以往更强大,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忽忽数月过去,狐首丘孜孜不倦修炼“苍龙炼体术”,引动心宿,汲取星力涤荡肉身,将一身妖力渐次化去,伤势痊愈,自觉身躯比之前更加强韧,连带力气都大了许多。他身无长物,除了浮生子赐下的星盘,从狐族带出的一应法宝尽皆失去,除了日夜炼体外,也没什么事可做。这一日,他捉到一头大盘羊,扭断了头颈,剥去毛皮收在一旁,打算做件遮体的衣裙,心有所动,眯起眼睛四下里搜寻,目光落在一块积雪皑皑的山岩上。
一阵邪风平地刮起,雪粉乱舞,山石豁然裂开,一团黑影扑将出来,钻入盘羊腹中,大口大口吞噬着脏腑血肉,无移时工夫,便将偌大的盘羊吃得干干净净。妖气蓬勃而作,气息节节攀升,狐首丘定睛看去,却是一头婴儿大小的幼蝉猴,口器开阖,凶相毕露,一看就不是善类。
那幼蝉猴破石而出,饥馁难当,区区一头盘羊根本填不饱辘辘饥肠,见狐首丘双手抱肘立于一旁,神情颇为不屑,估量一下对方的妖气,后足一蹬跳将起来,张开口器狠狠咬去。狐首丘一拳击出,正中头颅,那幼蝉猴翻了个跟斗撞在山崖上,身坚如铁,毫发无损,再度扑上前撕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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