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就是十七年。
以凡人的角度，这是难以说清楚的漫长。十七年的时间会发生很多事，一个逃学上网的少年，足够去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变成性情稳重，认真工作的父亲；一个威极一时的帝国，也有可能步入下滑的衰落期，甚至于十七年间的某一天突然宣布解体。
但对于高等级生命来说，十七年谈不上太久远，也许只是它们的一次睡觉。
山门前。
和十七年前相比，这里没什么变化。
本就茂盛的草木似乎早就停止了生长期。
十七年前是什么虫鸣，现在还是一样的“吱吱喳喳”。
沈然也有意识地停掉了身体的自然新陈代谢，不然现在的头发应该能当毯子。
他也有想过，把自己带来这里的祝冰会不会是闭关去了？迟迟没有结束，不然怎么也不来找自己。
但另一位万物母貘派的长者，那个白衣女子每隔一两年就会物色新的人选，来到这里。
说明那位神秘的虞长者，这些年来应该没在闭关，也没有睡觉。
对方知道自己在这里等待。
就是始终不给答复。
说来，不知道是好是坏。
沈然这辈子的的确确没有打工人的经验。
十六岁时的他刚出校门，就跟了地下城有名赏金猎人，坂木东三郎。后者在酒吧里一眼就相中了少年沈然。
要不然，他对这样的经历应该会觉得有点熟悉——投简历。
hr让你等待，
然后便是漫长的杳无音讯。
如果是线上的话，沈然大概也就放弃了。
超过一周没有回复，可以说就是没看上自己。没必要自找没趣。
不过，这是线下。
自己就站在这条山道的入口处。
虞长者的下级，除了祝冰以外，还有另一位。后者频率颇高地带新人来到这里，
每隔几年就有新的“万物母貘”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基本都会扫一眼山道旁边宛如石雕的自己。
“总有一个结果的。”沈然想。
时间是一个很奇妙的法则。无论是怨念还是期望、焦虑不安，都会在时间长河中最终发酵成一种稀松平常的味道。
因此。
当那道声音在心底间响起的一刹那，
沈然感到的并不是偶然性，而是必然性。
像是最为高明的射手，在十七年前的过去射出一箭，精准命中了十七年后的现在。
这种感觉很好。
更好的是，自己心境还没有太大的波动。如同四平八稳地踏在波谲云诡的命运洪波上。
“第一个问题”那声音直接发问，0帧起手。
竟也是有关于【命运】的。
沈然给出他的答复。
然后是第二个问题，
沈然心境才泛起了丝丝涟漪，
迟钝了片刻，“这些年以来的万物母貘都没合格才想到了我，便试一试。”
“这就是答案。”
如同揭晓了，
身后的草地响起踩动声。
沈然转过头，神情愕然。
“只是，并不是才想到了你。”
昏暗的林间，万籁俱寂，几片落叶无声地飘落。
沈然错愕，“虞长者你出现了？”
“在哪儿？”
奇了怪了。
沈然的视线平视过去，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太久都没动过了，
再加上祝冰口中的虞长者神秘万分，沈然先入为主。权当对方还在扮高手，这会儿是躲藏在虚空中。
“你往下看看。”
虞长者的声音又响起。
沈然往下一看。
只见，
堆满枯叶的石板地上，一个能有拳头大的蚂蚁生物，直立着。
沈然一怔，
随后摸了把脸上的厚厚污垢，奇怪地环视四周左右，“哪儿呢？没看”
话音未落。
轰~
四周空间突然仿佛变色的胶体，沈然陡地凝固住了。
自身的肌肤隐隐在开裂。
血肉与骨骼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这是一种可怕的气机展开！
“看见了吗。”死灰色的山门前，那只蚂蚁金色光泽刺目，如同仙金铸成，一缕缕光线简直要将沈然的肉身所射穿。
沈然内心震撼，比当初直面羽化级生灵的生命威压还要无力。仿若一个普通人近距离观察太阳，还是一颗即将爆炸的太阳，毁天灭地！
“看，看见了。”
他很是尴尬地点头。
世界恢复正常。
那只蚂蚁通体成乌黑色，泛着金属光泽。头颅上有两条天牛的触角，很长，很威风，竟给沈然一种齐天大圣的霸气。
“虞长者？”沈然怀揣着忐忑，问。
蚂蚁？
蝼
别了。
那种词语，心里想都还是不要想罢。
“随我来。”
不过拳头大小的蚂蚁，共有六足，呈人形姿态，直立行走。
它登上山道。
沈然跟上。
刚踏在台阶上，沈然就惊讶，“怎么什么也没有。”
就是很普通地爬梯子。
虽说台阶比较多，和泰山有的一拼，普通人兴许会喘气。可对自己来说这算得了啥？
可自己明明记得，之前那些个霸气凛然、浑似一个个灭世的炼狱魔神的万物母貘们，一个个都很吃力。最短的都要耗费六个小时，才能成功登上山顶。
“你的根基不足。”
就在这时，蚂蚁的声音传来，和此前那个神秘白衣女子的评价一模一样，“其实你连入门槛的资格都没有。”
“若非祝冰相中了你，连作为我们血食都很勉强。”蚂蚁道。
“我也曾是数值怪的啊”沈然心中叹息。
自己的血量，和生命恢复速度，都是让坎布拉族超一流高手们破口大骂的。
只是，
按照万物母貘的特别体系，只要是被万物母貘“寄生”的子宇宙，到头来所剩下的只会是一片虚无，和屹立在虚无中的终极进化生命体！
而那头终极进化生命体，
也仅仅只是有资格，前来觐见真正万物母貘的虞长者。
自己这方面差的太多了，
要形象点形容，
宇宙是子宫，万物母貘是最可怕的魔神胚胎。自己却是一个早产儿。
“道德束缚。”沈然清楚困住自己的最大原因。
但他是一个幼稚鬼，自大狂，他偏要和这种规则对着干，就算是形神俱灭也在所不惜！
“将束缚化作一种缚令，自毁双眼，换取来更强的听力吧”沈然也不乏魄力，血肉之躯比不上其他那些大成的万物母貘，那就在规则、技法层面上，下真功夫。
自己不是差生，是偏科生。一项弱，另一项则会较强。
山道漫长。
虞长者的速度不快也不慢，沈然安安分分地跟在后面，落后三个台阶。
一连十几分钟，登至半山腰处，天地豁然开朗。
世界陡地显露出其真面目。
原本在地面看着空空如也的夜空，此时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星辰，还有类似日冕的光晕，五彩斑斓。这也是这片星空真实的场景。
“星辰之力吗？”沈然感觉到自身血肉在活跃，每个细胞都似乎在吸收什么，暖洋洋的。
“不。”
“是燃素。”
“龟龟。”
“这也太家大业大了。”沈然叹为观止。
好比人力开辟出了一个洞天福地，万物母貘们到处搜集宇宙最宝贵的生命养分，燃素，焚烧诸天，来温暖这片星空。
虽然比不上直接吃祝冰的棒棒糖，但在这里，“羽化”速度，也就是吸收微亮燃素的效果也很可观。
长年累月，身体强度自然就会上去。
“苍长者常说，”
忽然，安静了许久的蚂蚁开口，“物质是一切的基础。尽管这与我们的终极追求有所偏差，但血气强度始终是不可忽视的一环。”
沈然收心，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弱项。
他没法辩称。
当然，要是虞长者完全看不起自己的话，都没必要亲自现身。
肯定有后话。
果然。
虞长者道，“你的气血实在是太差劲。正常来讲，无论如何也比不了其他长者的心仪对象。”
“其他的心仪对象？”沈然问。
“祝冰应该告诉你了。母树上唯有六十三个位置，历来皆是如此。每一个合格的万物母貘，都应当是黑暗宇宙中的最强生命体。能量是一切的真谛，我们掌握了能量，自然是绝对的最强！”
虞长者对万物母貘派的认同感是极高的。
沈然感受到了这一点。
最强之名，祝冰不敢这样说，解兽在祝冰眼里就是很可怕的对头。黑暗宇宙中还是有太多未知与恐怖的族裔。
“既是最强”
虞长者忽然回头。
背后是宏大的星辰，
不过区区蚂蚁的它，居高临下，俯视着登山的沈然，“你凭什么比得过其他更有利的竞争者。”
沈然不太舒服，但很坚定地给出答复，“我不怕竞争。我有不得不回归母族的理由。不管结局如何，我都会尽全力去试一试。”
“还是别提竞争了。”
虞长者转过身，继续登山，“你的生命能量强度，大概只有07盎司。其余那些长者的心仪对象，最强的生命能量到了27盎司”
生命能量强度？
沈然记住这一点，脚步慢慢有点沉重，拖泥带水。
如果不能成为核心的万物母貘，以万物母貘在黑暗宇宙中人人喊打，臭名昭著的生态地位，弱小的低等万物母貘，下场一定会极惨！
沈然没忘记。
祝冰曾提及过：万物母貘的种族判定为ss级。
数量为很多。
核心数量则是极其稀缺。
“让你等了十七年，目的是消磨你的心气。你本来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心气。领悟一个因果技和一个毁灭技，不算的什么。”
虞长者的声音再度传来，“现在又谈想要去正面竞争？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没有头脑，缺乏清晰的认知。”
沈然真的要被打击得自卑了，卑微地说，“晚辈明白，还请虞长者指点明津。”
就在这时，
沈然与虞长者走完了最后一个台阶，来到山巅。
沈然愣住。
山顶上什么也没有。
不
有的是，一片壮观的无疆的浩瀚世界。没有云海，可以清晰地看见很远的地方，鸟儿在无边的平原上空飞过。
头顶上空又是大到，像是压在脊梁骨上，近到，像是触手可及的一颗颗星辰。
还有那座燃烧着无数世界本源的高塔。燃素，宇宙的生命源泉。
“另辟蹊径。”
虞长者终于直入主题，“我们的竞争很残酷，王必将诞生于无数同类的尸山血海当中。你过不了后面的关卡，短时间内不具备战胜其他竞争者的能力。”
它再次看向沈然，这一刻，一种无法言语形容的大势锁定住沈然，
“你想办法领悟一项命运技，先去成为一名命运学者。然后由我举荐，那样有极大机会成为那座高塔中的一员配享焚烧万族得来的至高滋味。”
闻言。
沈然先是抬头望向那座高塔，咽了下口水，然后问，“命运学者？”
“一个十分特殊的阵营。”虞长者道，“宇宙在无可避免地走向混乱。有些生灵认为，这是由于各族的至强巅峰生灵滥用命运技，对【命运】所造成的失调。而它们要重建【命运】。它们的统称，叫作命运学者。”
“起初，没人在意。”
“直到山海网的出现，直到一位至强巅峰生灵的陨落。”
“如今，命运学者们编织山海网的速度越来越快。就连深渊族裔与星灵族都予以了极高的重视。”
“你要是能成为一位命运学者。最后就算没能成为我们的一员，也完全足够在黑暗宇宙中自保。”
“”
沈然内心凌乱。
这绝对，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物。是领导画的大饼。
这都不用直觉，是经验！
他问，“祝冰长者不是就领悟了命运技。她是不是命运学者呢？”
虞长者果然道，“不是。命运学者对吞噬者报以很强的敌意。祝冰作为六十三个万物母貘之一，声名远扬，命运学者们不可能要她。”
沈然表情精彩。
祝冰肯定不会是命运学者啊！
这怎么听，怎么都像是一者是混乱邪恶阵营。
一者杠杠的是守序正义阵营啊！
本来也是你们这些家伙，动辄毁灭诸天，人家要重建新的天道、命运。
“那我不也是万物母貘吗奸细？卧底？”
沈然要还能品不出味儿来，那就真的是脑子瓦特了。
“你还不是命运学者，所以无需考虑。”
虞长者道，“但我感受到了你的自信心，看来你适合踏这条路。”
“不是自信心啊。”
沈然心里一个大写的吐槽，
他忍不住道，“不是，虞长者，退一万步来讲，我就算是万一真的成功了。我也还是得回来成为合格的万物母貘的啊，到时候怎么能平衡？”
虞长者摇头，长长的触角摇动，“不要说不可能的话。只要你是一头合格的万物母貘，就没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
沈然晕倒。
感情这话是在这里等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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