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而落座之后,自有道民奉茶,齐玄素则奉上了姚裴给的礼物,然后开始客套寒暄。
张拘言只是齐玄素的族叔,并非正经叔叔,无意插手张月鹿的婚事,也无法左右张月鹿的婚事,自然乐得与齐玄素结个善缘。
在齐玄素的刻意恭维下,两人可谓是相谈甚欢,先是聊了云锦山和玉京,然后慢慢转移到万象道宫,齐玄素说起自己修炼“魔刀”的事情,顺势又说自己年少时的梦想是做个举世无双的剑仙,纵横天下,潇洒自在,虽然学了魔刀,但还是对没能学剑深感遗憾。
张拘言谈到此事,言谈如常,主动谈起了道门的几大剑诀,多有点评。
齐玄素并没有直接问“北斗三十六剑诀”,只是十分笼统地问了些并不算高深又不过于浅显的剑道概念,如果是精通剑道的天人,那么这些概念都已经浸润到了骨子里,仿佛本能一般。若非专门传授剑道的教习,很难第一时间区分出哪些是基础入门的内容,哪些是较为高深的内容,他们甚至会理所当然地将某些高深内容误认是十分基础的内容,很容易露出破绽。再有就是,仅仅是有所涉猎,没有经历过实战,感悟也是截然不同,言谈中也可以分辨。正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齐玄素要先确认张拘言是不是用剑之人,然后再去确认其他。
很快,齐玄素便大概确认,张拘言只是略知一二,还是纸上谈兵,并非剑道行家。如果这些都是张拘言的伪装,果真骗过了齐玄素的,那齐玄素也是心服口服,输得不冤。
于是齐玄素没有再深问下去,又从剑道谈到了齐剑元的事情,然后便准备起身告辞。
就在这时,张拘言无意道:“说起剑道一途,我是不成的,倒是胡教习,可谓深藏不露。”
“胡教习?”齐玄素心中一动,“这是哪位高人?”
张拘言道:“胡教习全名胡教德,与我一样,也是一位特进金紫教习,为人较为孤僻,只知道他是天人的修为,至于其他底细,却是一概不知。我也是偶然中才知道他竟精通剑道,那是大前年的中秋,我与好友去星野湖赏月,喝了一壶‘醉生梦死’,没用修为化解酒力,沉醉不知归路,迷迷糊糊去了巽园,那时候巽园还没改建成预备祭酒、候补祭酒的住处,刚好无意中撞见他练剑,方才知道他是此道行家。”
齐玄素状若无意地问道:“那么这位胡教习练的是什么剑诀?”
张拘言皱眉沉思了许久,有些不确定道:“我们张家与慈航一脉世代交好,肯定不是‘慈航普度剑典’,也不是我们张家的‘龙虎剑诀’,更不会是偏向于法术的‘太阴十三剑’,我依稀记得剑气凛然逼人,杀气四溢,不是‘逆天劫’,便是‘北斗三十六剑诀’。”
齐玄素心中一喜,不过面上还是故作讶然道:“张高功不会看错了吧?据我所知,‘北斗三十六剑诀’可是要折寿的,谁会去修炼?”
“那也不尽然。”张拘言开始尽力回想。
齐玄素并不奇怪,不是天人的记性太差,关键是喝了“醉生梦死”,半醉半醒,记忆本就不完整。
过了片刻,张拘言又道:“多半就是‘北斗三十六剑诀’了,我记得胡教习练剑时神出鬼没,变化不定,应该是其中的‘星转斗移’一式,虽说‘南斗二十八剑诀’中也有‘星转斗移’,但绝没有这般凌厉,而是更为中正平和。”
齐玄素喟叹道:“没想到还真有人修炼‘北斗三十六剑诀’,不过话又说回来,‘太阴十三剑’都有人学,修炼‘北斗三十六剑诀’也不足为奇。”
张拘奇点头道:“说起来,胡教习也着实有些老成,早生华发,大约便是修炼‘北斗三十六剑诀’的隐患吧。”
齐玄素又是转开话题寒暄几句,这才告辞离去。
不过齐玄素没有急着去见姚裴,而是先去了艮园的藏书楼,又回了一趟自己的居处,直到夜深之后,才去见了姚裴。
此时姚裴已经从姚辅理那里回来,不出意料,并没有什么收获,在这方面,善于观察旁人细微表情的姚裴更能判别真假,要远胜靠着经验去试探的齐玄素。
齐玄素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之后,姚裴陷入沉思之中:“现在看来,最有嫌疑的就是两人,分别是疑似修炼‘北斗三十六剑诀’的胡教德,以及主动提供了这个线索的张拘言。”
齐玄素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要么是我们的运气太好,正中靶心。要么就是张拘言故意转移视线,对我们形成误导,他有这个动机。”
姚裴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既然你都没看出张拘言有什么破绽,那我们就先试探一下胡教德,一试便知。”
“打草惊蛇,用棍子打草,把藏在草里的蛇给惊出来。”齐玄素若有所思道,“不过怎么试探?”
姚裴从那本名册上找出胡教德的资料,说道:“我不是北辰堂之人,不懂太高深的技巧,干脆开门见山。”
“好。”齐玄素取出天罡堂专用的外腰带,便于悬挂各种兵刃,包括十分沉重“画龙手铳”。
姚裴还是空着双手,尽显自负。
两人一道离开震园,直接来到胡教德的住处。
这里倒是颇为偏僻,关键是距离女教习的居处并不算太远,从路程上说,他的确有可能第一时间赶到齐剑元身死的地方。
姚裴没有半句废话,主动上前叩门。
只是没有人回应。
姚裴面无表情道:“看来名册上说的不假,此人性情孤僻,拒绝道宫安排的道民照料,也不要低品道士辅佐,独来独往。”
齐玄素问道:“接下来呢?我们破门而入?”
“好主意。”不等齐玄素反应,姚裴已经手上发力,两扇院门就此化作飞灰,符阵被触发,只是不等发挥作用,姚裴已经取出一块令牌,强行制止了阵法的运转。
齐玄素讶然道:“你又仿制了孙老真人的令牌?”
姚裴不去看齐玄素,只是望着黑洞洞的院落:“这不是仿制的,而是真正的令牌,孙老真人暂借给我,准许我便宜行事。”
就在两人说话间,一个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院落中,冷冷地望着两人。
“星转斗移”。
果然是“北斗三十六剑诀”。
这是一个看上去大概有知天命年纪的男子,头发花白,身形瘦削,颇显老态。
姚裴收起令牌,以没有丝毫起伏的语气说道:“胡教德,你所行不轨之事已经败露,还不束手就擒?你若老实配合,尚且有一线生机,若是负隅顽抗,弃顺效逆,执迷不悟,则诛罚必申,再无半分余地。”
齐玄素本以为姚裴说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是谦辞,却没想到她没有半点谦虚,说的是大实话,真是没有半点经验可言。
话音未落,胡教德手中剑光一闪,竟是没有任何辩解的意思,二话不说就朝着姚裴攻来。
攻势极为狠辣。
姚裴没有用“功烛杖”,而是向后飘退,一扬手,两道寒光激射而出,分别击中胡教德的肩头和大腿,正是两把飞刀,刀身尽数没入其中,只余刀柄在外。
只是胡教德对此好似一无所觉,眨眼之间已经近身到姚裴身前。
不过姚裴脸上神色仍旧没有半分变化,继续后退,左右双手分别扣了一把飞刀,引而不发。
就在此时,齐玄素一刀横向杀出,拦住了胡教德。
姚裴能胜过胡教德是一回事,齐玄素也不能干看着,两人联手赢得更快,齐剑元殷鉴不远,所以还是力求一个“稳”字。
只是刚一交手,齐玄素就察觉到不对了,且不说“北斗三十六剑诀”的杀力远胜“南斗二十八剑诀”,只说用剑之人,胡教德根本就是不要命的打法,招招搏命,齐玄素也只是在生死一线的关键时刻才会以命搏命,哪有一见面就拼命的,所以胡教德带给齐玄素的压力极大,齐剑元完全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不过十余招,齐玄素就已经落入绝对的下风之中,若是再打下去,就只能全力用出“魔刀”才能抵挡,不过他的“魔刀”不能收放自如,而且六亲不认,在不是单打独斗的情况下,局限颇大。
好在此时不是他孤身一人,姚裴又是一把飞刀射向胡教德的心口,此为要害,逼得胡教德不得不挥剑格挡,这才让齐玄素有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齐玄素持刀的右手微微颤抖,左手拔出“画龙手铳”,喝道:“胡教德,你果真要对抗道门吗?”
胡教德并不答话,似乎深知自己不是眼前这对年轻男女的对手,既然强攻不下,便毫不犹豫地转身逃去。
姚裴微微皱眉,又是一柄飞刀激射,正中胡教德的后心,只是胡教德脚步不停,反而借着这一刀之力,转眼间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齐玄素没有急着去追,皱眉道:“他想逃?如今万象道宫封闭,他能逃到哪里去?”
姚裴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此人竟是不为自己辩解一句,此时又仓促逃走,颇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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