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纩找上来,也是很正常的交际邀请。说是难得家族里的年轻人济济一堂,几个兄弟、侄子好好聚一聚,也不枉出来这一遭。
要说,邓纯本应更主动的。
他这次来得莫名其妙,基本信息摄入太少,早前甚至是两眼一抹黑的状态,在房间里无所事事是很愚蠢的行为,多多交流、多多收集信息,才是正途。
不过从邓允唯的房间里出来,邓纯的心气儿再次受到严重打击,在老父亲面前小丑般的表现,“鸡犬”式的全新定位,让他提不起力气去考虑这些。
更何况,在与老父亲的交流中,他对核心信息的摄入也有所提升,基本上明白了前因后果——然而越是明白,越是无力,也就没兴趣再鼓捣。
邓纯想拒绝。
他一直不太喜欢和这些人碰头,这会时时刻刻提醒,他不过就是邓氏家族的普通一员,顶着“邓允唯儿子”的标签,也不过就是在湖城糊弄一下圈外人。
“独特之我”的感受大大削弱。
可今天连续几桩事,自我认知颇有进步,终究让他心理有所改变——什么“独特之我”,鸡犬而已。
站在鸡犬立场上,聚而成群,吠吠有声才是正常,才是规矩。没有脱离这个圈子,就不要过多带入更上层的感受,那最终会让自己成为小丑。
心情几度起落,却也不过是瞬间之事。表现在外,邓纯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而且毫不耽搁,立刻收拾衣装,前往邓纩约定的地点。
在空中庄园一般的飞艇内部,想安排一场小规模的聚会实在太容易了,甚至比找到聚会地点都要简单。
花了点时间抵达现场,这边的场面多少有些出乎邓纯的预料。
聚会地点是一处退台式的屋顶花园,从上到下连续四层西式阶梯庭园设计,面积不大,绿化和木板化的铺陈,难得简洁明快。最重要的是,这处不大的屋顶花园,正好在飞艇边缘区域,弧形的强化玻璃窗外,就是无穷尽铺展开来的夜空和大地,景色相当优越。
场景固然好,参与人员更奇妙。
邓纯知道飞艇上会有一批家族血脉,直系兄弟,却没想到有这么多。放眼望去,起码是七八个儿子、十来个孙子的场面。
比较尴尬的是,这些人,他真未必能认全,特别是第三代……
幸好,邓纯早有准备。每年年底年初,家族聚会的时候,都会有类似的情况出现,他早早就设置好了直系亲属面部识别功能,搭眼一看就知道相关人员的身份信息。
据他所知,有类似做法的并不在少数。
不管怎么样,邓纯在现场,很快就大致了解了本次聚会参与人员的规模和身份。
大家都很年轻,资料显示,都在27岁以下,而且27岁的只有一位,即排行二十的邓纬,天然就成为了本次聚会的主发起人。
邓纩和另一名年龄稍长的二十二哥邓练,则是副手。
接下来就是邓纯了。
说来也巧,现场年龄最小的是邓准,只有十五岁。
还有,现场没女生。
邓纯特意问了一下,登上飞艇的邓家子孙里面,貌似真没有女性。
这算是重男轻女吗?
私人豪华飞艇上,随便安排一下,精致和排场之类的都不会缺。也不知邓纬、邓纩他们是怎么交涉的,正常情况下只听从邓允唯命令的飞艇工作人员,竟然还分出了十来人,专门过来搞服务。
大家都是被伺候惯了的,但那只是在私下里、在自家一亩三分地上。而在均无涉足的自家老爹(爷爷)的飞艇上,享受这般待遇,大多数人还真有些受宠若惊,甚至有些醺醺然了。
当下,除了感谢邓允唯先生的关心爱护,就要对着邓纬、邓纩和邓练这三位兄长,大加赞美了。
换了以前,邓纯心底难免会酸一下,甚至会怀疑,前面这三位把他撇在一边,组织聚会,是不是有意针对。
但如今,邓纯没了这闲情。
事实上,据他观察,别看现在好像是大家族出游,气氛欢腾热烈,但这种氛围,更像是大家训练有素的集成产物。
感情再怎么淡,该有的都有,这是礼貌,也算修养。
而内心里么……多半还是疑心重重,忧心忡忡。
毕竟,不论时间长短,大家基本都见过老头子了,那位什么状况,都是心中有数。如今湖城又是那个鬼样子,当此关键阶段,老头子带了一船人跑去洛城,实在是很难让人有乐观的预期。
只是这种敏感问题,开大会式的讨论肯定不可能。也就是平日里几个交情稍微好一点的,私下里咬咬耳朵。
慢慢的,也就分出了圈层。
几个儿子辈的在一起,喝茶聊天,分析局势;孙子辈的成群,抓着个话题,喜欢的就多聊几句。
这个阶段,不是没有人试图拼凑一下本次洛城之行的全貌,最好是把湖城的局面也做个复盘,商量出个办法。
可这终究是不现实的。
包括邓纬这些年龄较长之人,受限于年龄、资历,都算是年轻一代,其中大部分人甚至还在求学过程中,远没有在家族中站稳根基,信息源有限,对当前局面都是一知半解。
邓纯就发现,一帮子子孙孙,甚至有到现在还不知道“梦境游戏”的,对某位“地上神明”给出的压力和冲击,也没有概念,消息当真闭塞得可以。
而就算是“知情”的那些人,对于最核心的那部分停止息,亦即某人与湖城之间、湖城内部即高文福与邓氏家族之间,有关趋势与关系状况,也没有理得特别清楚。
当然,也可能是人多嘴杂之下,有意藏拙。
总之,在这样的氛围中,大家不免越聊越离谱,越聊越无聊。基本上都是“早就知道不该如何如何,还不如怎样怎样,就该下决心那般那般”的义愤和无力。
道理都对,基本都是纸上谈兵,没太多意义。或许“鸡犬”这东西凑一块,也只有“不宁”之状了。
到了后来,在这种现实问题上实在没有什么可聊的,一个不小心,可能是受外围那些孙子辈的影响,话题类型就转向了八卦。
八卦的触发点,就是那个拽拽的白心妍,现场的邓家子弟基本上都见过。好相貌,有性格,再加上带着整个医疗团队过来的背景,难免会有些怪话出来。
男人嘛,这种场合和规模下,一旦涉及,基本上就拽不住缰绳了。
这时候,在这个领域历练颇深的二十二哥邓练,还拿出了独门消息:“看来,你们都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儿啊——这是王钰的妞!”
“哪个王钰?”
“王家少主,白毫外孙那个?”
“我擦?”
王钰大家都知道啊,可以说是二代圈子里面最顶的那个,也是平日里大家最羡慕的对象,努力的方向。
冷不丁蹦出来一个大人物,大家非但没有忌惮,气氛反而更是热烈。
隔着上万公里呢,谁怕谁呀。
既然说起这关系,一些事情就很难控制了。有人循着线索,捕风捉影:“哎,王钰不是给绿了吗?”
“蛤?”
“等一下,我好像有印象了。王钰的未婚妻是吧,说是和那位不清不楚的……”
“哪位?”
“还有哪位,在咱们湖城折腾的那位啊。”
一时间全场皆惊。
除了消息本身以外,也是因为放出这个消息的人:这边年龄最小的孙子辈儿,邓准小朋友。
邓纩就瞪眼睛:“小百你从哪儿听来的,这种事儿可不能乱说,不怕晚上做噩梦啊?”
要说体格,邓准在现场谁也不虚,而成为众人的焦点,小朋友也是颇为兴奋:“真不真我不知道,可就是有这个传言呀!二十二叔说不定也知道的。”
邓练就以“刮目相看”的眼神,盯着他这个侄子:“看来五哥平时管教你管得少了……”
邓准翻白眼:“二十二叔你就说真不真吧!”
“真不真我不知道,不过确实有这么个传闻,大概是翡翠之光号事件的时候传出来的。当时,王钰说去没去,结果那位在船上大发神威,压得一众超凡种灰头土脸。而那个白心妍据说是和那位过从甚密……好像还有现场照片。”
邓练终究年长几岁,固然是八卦惯了,封不住嘴,可后头总要圆一下:“当然也可能是谈合作。那位成立的那什么基金会,克莱实验室有参与的。”
现场年龄最长的邓纬,也觉得在这种场合,说王钰的这种八卦,弄不好就要把人往死里得罪,顺势接过话题,把方向跳转到克莱实验室:
“这个实验室,近期好像一直在研究畸变感染者的转化课题。翡翠之光号上,他们就有个相关方向的演示,结果出问题了,无疾而终。”
邓纬是邓氏家族中,少有的专业搞研究的,相对来说比较超然。虽然现场大部分人新话题并不感兴趣,还是有人捧场:
“是让‘那位’给冲了?”
“是吧,不是说翡翠之光号差点儿就给传送到高原上去了?”
“我一直就不明白,那还是人干的事儿?”
“这有啥不明白的,现在人家叫‘神明’。”
“有道理!”
眼看着话题又有所依稀,冷不防有人大声反驳:
“不对,破坏演示的应该是老埃尔斯。”
少年人的热情起来了,可当真不得了。
已经有了主导话题经验的邓准,声音洪亮,而且又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事儿我知道,就是老埃尔斯,这次邀请爷爷去洛城的那位。”
“对业界前辈,后面加个尊称。”邓纩随口训斥一句,紧接着皱起眉头,“你又知道了?”
邓准理直气壮:“当时克莱实验室精心准备了三个实验组,我有个同学,不小心畸变感染,二期转三期,就安排在其中一个组别里。
“他亲身经历的,就因为老埃尔斯身体状态不好,需要供血,就把三个组别所有实验对象,一窝端了。”
“供血?”
“和年轻人换血、换器官之类的技术很成熟了好吧,要不然那人怎么活到130岁的?”
邓准哼哼两声:“只不过后来,老埃尔斯的供血局,又让‘那位’给端了,我那同学才得救。他们一家就因为这事儿,上个月举家搬到夏城,连厂子都挪过去了,说是老埃尔斯在那儿不敢造次。”
邓纯听得眉头连皱,心里头隐约不太舒服。
他视线转了一圈儿,周围都是年轻活力的面孔,偏偏在这样的群体中,他生出了不怎么好的联想。
至于其他人,一部分人未有所觉,一部分人若有所思,还有几位脸色不是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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