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此刻,早已经是进入到了饭局后半。锅子之中热气氤氲升腾,却早就没剩下什么东西,现在连汤水都已经接近被烧到干涸。
这让两人之前的沉默气氛,显得更加诡异和尴尬。
过了半晌,刘振海才有些摇晃着站起身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不行了……喝多了,已经开始说胡话了……算账算账!”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摇晃着,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吧台前,随手就把账付掉,全然忘了之前说要让萧晨请客。
萧晨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刘振海摆手摇晃着,即将走出店门,萧晨才低沉着声音开口道:
“刘哥。”
他的声音极轻,在现在环境还相当嘈杂的火锅店里,几乎不能入耳。
但刘振海,却是顿住了脚步。
“我萧晨,至今为止,做过的所有事情,会有遗憾,会有悔恨。但只会因我能力不够强大,不能完全保护所有我所重视的人,而感到遗憾和悔恨。”
“至于违背本心的愧疚……一次也没有。”
“我相信,未来也不会有。”
“而对于我妹妹,我能做的任何事情……我都不会感到愧疚和遗憾。”
萧晨声音并不响亮,音色也并不如何有力。
然而语意中透露出的坚定,却几乎有若实质一般。
刘振海静静伫立在原地,足足数秒之后,才离开饭店。
未发一眼。
“吗的……这酒喝的……”
萧晨也是沉默半晌,苦笑一声。
本来他见到刘振海,灵机一动找他喝酒,是想消解之前的忧愁。
却没想到,又增添了新的烦恼。
只能说,他对于之前刘振海的一些隐约不安的猜测,可能成为了现实。
“不过……刘哥恐怕,也未必真的就掌握了什么。”
“这家伙直觉非常敏锐,哪怕在执法局探子里都是绝对顶尖的。很可能之前察觉出一些端倪,这次有感而发,想要警醒我……”
“但……也不能就这么肯定。”
“谁能确定,小婉的事情,他一定没有真凭实据呢?”
“可如果有……他这个时候警醒我,不是自行暴露了?”
“这是想看我如何选择吗?”
萧晨一时间,也不免有些心乱如麻。
正如他刚刚跟刘振海所说,为了小婉,做出任何事情,他都不会后悔。
但……
刘振海,是他的同乡大哥,也曾算是他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更可以称得上是他和小婉的恩人。
曾经他们只为一腔热血,为了心底的公理与正义,在自身几乎全无力量的情况下,与当时江城的一方枭雄郑天豪斗,与他背后深不可测的巨无霸深海制药斗。
但当现在,两个人都具备了强大的力量和足够高的位置之后,却要反过来弄到刀兵相向的地步吗?
问心无愧……
若闹到兄弟相残,又岂能无愧?
“刘哥,希望你能真正理解和信任我吧。”
“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做出对不起我们之前情义的事情。”
“只是……”
萧晨眼神渐趋坚定,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
刘振海一路摇晃着,摇晃着,摇晃着,没过多久,就回到了家中。
但几乎关上房门的一刻,他的眼神,就恢复了清明。
他迅速来到桌案前,轻车熟路地,从自己收藏的几打文件中,各自抽出一份档案。
这些档案,文件来源各不相同,有的来自于帝京环球影城,有的来自于北莽,还有的,来自于江城。
它们来源与形势,错综复杂,但却共同有着同样的标记:
零号。
感染者:零号。
“该感染者疑似具备极高智慧,拥有无与伦比的反侦察与伪装能力,在多个地点出现,出现条件和行为逻辑,存在一定共同点……”
桌案旁侧,有一本翻开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关于“零号”的分析内容。
但刘振海没有看这本子一眼,在筛选出资料后,又是一把拉开桌案后的一处遮帘,显现出了一张白板。
白板之上,是粗略简笔画成的大夏领土图,上面却是做了几点标记,同时画满了线条与各种文字标注。
刘振海拿起下方记号笔,流畅地从上面画出一道道线条,将他的标记尽数沟通、串联了起来。
“离奇死亡的江城拾荒者们……”
“环球影院多出的未知感染者……”
“北莽城感染转化事件,后期证实为圣辉教圣徒幽珏所为,但仍有未知感染者行动痕迹出现……”
“江城意外死亡巡查使姜志明……”
一条条记录。
一条条线索。
刘振海轻奢熟路地以笔为线,将它们一条条穿针引线,串联到一处。
他的笔触不断向下划落,白板低端,则是有几个名字,静静排列其上。
刘振海笔触落到底端,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将其完全落在一个名字上。
那个名字,叫做沐小婉。
“我多希望,不关你们兄妹的事……”
这一笔,似乎耗尽了刘振海所有的力气。
他瘫坐在地面上,低着头,喃喃低语道:
“然而,成为了帝京调查科成员的我,比起以前,多了太多的资料权限。”
“多到……有了足够的档案资料,补全我之前的种种猜想。”
“原则上,即便是这些凭证,也不能从法律效力上,完全证明就是你们……”
“但……你为什么要以这种态度,来确证我的想法?”
“我的直觉从来没有骗过我,这一切的一切,绝对和你们逃不了关系……”
“以我的手段,真想设局证明这一切,也并不是难事……”
“萧晨,你作为夜刑司的一位组长,你的妹妹,却是一位感染者,并牵扯了一桩桩命案……”
“这样的罪……你真能无愧吗?”
“我将其揭开……又真能无愧吗?”
“一位如骄阳烈日般的大夏英雄,和一个窝藏作为感染者的亲人,并犯下凶案的罪犯。哪一个才是大夏民众真正需要的?哪一个才是内忧外患的大夏真正需要的?”
“谁来背负?如何背负?”
刘振海深深低下头,双手插入头发当中,整个人显现出一种极端无力的姿态。
他没注意到,他住所的窗户外头,一截阴影,缓缓升腾到了窗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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