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浪鼓?”

    郑德随手拿起一个拨浪鼓,低头注视的同时呢喃道:“这有啥好谢的?”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得谢谢先生。”

    “若不是你,我这拨浪鼓还收不着钱嘞。”

    “谢我做甚,你不是还替我招揽了生意吗?”

    顾宁笑着起身,随意的掸了掸压在身下的衣摆,继续道:“互相帮衬,理应如此。”

    “对对对!”

    “我娘就以往就常跟我说,见人有难,能帮一把是一把。”

    “你帮人家,人家才会帮你。”

    说着说着,郑德才意识到顾宁安这是要走,故而他也是话音一转:“先生这就走啊,开门红做得如此好,该乘胜追击才是。”

    顾宁安摆手道:“暂且够花了,改日不够了再来。”

    “这……好吧。”

    本来郑德还打算讲一讲他的“生意经”,结果一想到顾宁安一单就赚到了他数个月都赚不来的银两,这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成,那我帮先生留着位置。”

    郑德挠头笑道。

    顾宁安应了一声谢,便是迈步离开。

    郑德一直目送顾宁安消失在集市尽头,才是缓缓收回目光,继续吆喝叫卖起来。

    ……

    时值早春,这天还有些凉意,柔和日头照在身上,倒是暖意十足。

    顾宁安穿过大街小巷,寻找着那位卖“羊羹”的孙婆婆。

    这里要注意,这“羊羹”可非后世的那种“甜品”,它其实就是羊肉泡馍,只不过在如今,叫法是“羊羹”罢了。

    又是穿过一条狭长的街道,顾宁安总算是在巷口处,寻到了那道略有些佝偻的身影。

    算算这二十多年过去,孙婆婆恐怕已有七十多了。

    如此年纪,还能推着板车到处走,也属实是身子骨足够硬朗了。

    快步行至那摊位旁,顾宁安找了个位置坐下后,就是开口道:“一碗羊羹,烤饼子要焦脆一些。”

    正在低头切菜的孙婆婆闻言,也不曾抬头,就是回应道:“好嘞,饼子刚下炉,要焦脆些,可要再等一会。”

    “好。”

    顾宁安笑应了一声,便继续打量起孙婆婆。

    一身素净合身的衣裳,配上那始终因为沾染着面粉而泛白的袖套。

    自打他见到孙婆婆起,对方就是这个打扮,即使到了二十年后也是依旧如此。

    要说变化也有,孙婆婆脸上多了些褶皱,眼窝也有些微微凹陷,不过那对深褐色的眸子,却是亦如二十年前一般,充斥着善意……

    “来咯!”

    孙婆婆端着一个托盘,将“羊羹”送到了顾宁安的面前。

    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奶白色的汤面上浮着点碧绿的葱花。

    两张烤得焦香酥脆的饼子。

    纵然前不久刚吃过两个大肉包,顾宁安看到这鲜香四溢的“羊羹”,亦是食指大动。

    一旁,孙婆婆一脸和善的问道:“先生,你吃过我家的羊羹吗?”

    “要不要老婆子我跟你说说这羊羹的吃法?”

    闻言,顾宁安不由得一愣,他定睛望着孙婆婆,微笑道:“孙婆婆,您不认得我了?”

    “额……”孙婆婆顿了顿,盯着顾宁安看了许久之后,才是摇头苦笑道:“这位先生,老婆子我应是没见过你。”

    “不过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老婆子我就给你讲讲这羊羹的吃法如何?”

    顾宁安眼含疑惑,却是点头应道:“也好,那就劳烦婆婆费心讲解了。”

    闻言,孙婆婆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后,便是示意顾宁安拿起烤饼子,而她则是随手比划了一个拿饼的状态。

    约莫花了一盏茶的功夫,孙婆婆比比划划之下,就将吃羊羹的“手艺”传授给了顾宁安。

    其中核心要点就是,将饼掰成由小至大的四块。

    吃它们的顺序也是由小至大。

    一干吃,二沾汤,三泡汤底,四包肉。

    如此吃,既能先品尝到焦香烤饼的原味,又能循序渐进的品尝吸取了不同程度羊汤的烤饼鲜味……

    这是要提一句的是,此羊羹与后世之羊肉泡馍极为相似,又有着些许不同之处。

    其中烤饼子与馍的口感又有着不小的差异。

    前者薄脆焦香,浸染了羊汤之后呢,仅会吸收少量的汤汁,却仍旧保持着脆生的口感……

    后者的泡馍,则是更加松软一些,吃法更是多样化,分为“干泡”,“口汤”,“水围城”,“单走”等等……

    若非要顾宁安在这两者中选个更好吃的,他恐怕也只能说是各有千秋……

    见顾宁安一教就会,动作还如此娴熟。

    孙婆婆也是相信这顾宁安以往肯定来她家吃过,只不过她却不记得了。

    “先生,你怕是真吃过我家的羊羹,要不哪能一说就知道饼子掰多大。”

    “不知先生贵姓啊,老婆子我再想想,看看能不能记起来。”

    闻言,顾宁安笑应道:“免贵姓顾。”

    “顾……姓顾……”孙婆婆低头呢喃的同时,再度陷入了沉思。

    过了许久之后,孙婆婆抬起头,苦笑道:“顾先生,对不住啊……老婆子我记不起,实在是记不起了。”

    顾宁安笑着摆了摆手:“无妨,许多年前的事情了,记不起就记不起吧。”

    许多年前?

    眼前的先生也不过二十来岁,莫非是小时候吃过我家羊羹?

    客人尚在吃饭,孙婆婆也不好揪着人家多问西问。

    故而,她也就是道了一声“慢用”后,就回到了摊位前头。

    摊位前,孙婆婆一点点打量过自己工作了一辈子的摊位。

    擀面杖,铁锅,案板,烤饼炉……孙婆婆摸了摸那把沾满了面粉的擀面杖,脸上带着唏嘘:“这一个个老物件倒是经用,反倒是我这老婆子,不经用咯。”

    “也不知道啥时候啊,这做羊羹的手艺,也得给忘了。”

    顾宁安低着头,喝一口羊汤,吃一口饼子,时不时的夹起一片送入口中,与烤饼子混着一道吃。

    孙婆婆的自言自语,他自然是听到了。

    从孙婆婆要给他讲述如何吃羊羹开始,他便是观察了一番孙婆婆的天地人三魂,发现其天魂与地魂均已浑浊。

    故而才会出现记不起事的症状……

    不过片刻的功夫,顾宁安将羊羹吃了个干净后,就从袖间取出一张折成了四方形的白纸,放到了碗边:“孙婆婆,羊羹一直是二十文一碗吗?”

    发愣的孙婆婆听见有人唤自己,一时间想不出说什么,就是“哎”了两声回应。

    顾宁安点了点折叠起来的白纸,应道:“钱放这了。”

    “好。”

    孙婆婆应了一句,看着转身离去的顾宁安,笑问道:“顾先生,羊羹还和你当年吃的一样口味吗?”

    顾宁安驻足转身,笑道:“亦如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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