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纸马金锞,烈焰熊熊,直烧长空;无数鞭炮烟花,炸的炸,响得响,飞天的飞天,在地上打转的打转,冷不丁的,倒把他们两个吓了一跳,不得不匆匆后退,远远避开。
直到大火渐渐熄灭,燃烧殆尽的灰烬还带着余温便被不时刮来的夜风吹进茫茫夜色,很快便烟消云散,无影无踪。
眼看最后一抔带着火星的灰烬也随风飘散,龙中堂再次长叹一声,怅然道:“唉!走吧。”
凌蕊志点了点头,跟着龙中堂默默前行,直到走出老远,两人却一直像哑巴似的没有言语。
眼看即将走出通往树林的小道,凌蕊志率先打破这份稍显压抑的沉寂,迟迟疑疑道:“有句心里话,说出来怕你不高兴。”
“怎么会呢?”龙中堂诧异看向凌蕊志,却见凌蕊志好像正出神地思索什么,不由想起凌蕊志跟着他东跑西颠大半天了,急忙由衷致谢道:“跟我辛劳了大半宿,感谢您还来不及呢?”
“说这些干吗?”凌蕊志忽然止住脚步,怔怔的看着龙中堂,轻声问道:“文英头上,有许多头发,对不对?”
“是啊。”龙中堂有些莫名其妙,急忙问道:“怎么了?”
凌蕊志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一只小手习惯成自然地拉住龙中堂温暖的手,缓缓前行着分析道:“按理说,被火烧身,衣裳头发最先着火才对。”
龙中堂满面困惑,却又觉凌蕊志话里有话,急忙追问道:“到底怎么了?”
凌蕊志没有直面回应,依旧缓缓分析道:“一般来说,遭遇火灾之人,即便不及逃走,哪怕不幸被东西砸中,也该扑倒在地,或侧卧倒地,很难出现仰面朝天的姿势吧?”
龙中堂这才蓦地醒悟,原来,凌蕊志在推演华文英遭难时的场景,不由心中一凛,注目而视。
只见凌蕊志脸上洒满清冷的月光,使她原本白里透红的脸蛋显得苍白许多。两道细眉微微竖起,使得恬静的脸上显得稍稍忧虑,稍稍严峻。
眼见凌蕊志如此尽心尽责,龙中堂更加感动,本想随声附和,却又觉这种猜疑并非无懈可击,于是轻声反驳道:“万一砸中时仰面朝天?甚或酣睡床上呢?”
“如果仰面朝天的睡在床上,被屋顶塌落的东西砸中,甚至砸死,那么,整个床也会起火,头上也很难再有头发。”
“可是,万一当时,刚好睡在地上呢?天这么热,不是没有可能。”
“没有这种可能。”凌蕊志摇头辩驳道:“不管睡在床上,还是睡在地上,除非房梁或檩条砸落,能把人一击致命甚或压住不能动,否则,一般的房屋顶上,还有什么东西能把人一下砸死呢?”
“有道理啊!”龙中堂脑海里猛然闪现出华家的茅草屋顶,顿时惊悟,顺势分析道:“房屋起火后,房梁檩条之类的厚重之物应该最后起火,最后坍塌,以文英机敏谨慎的性情,在房屋起火瞬间便能惊醒,不会等到房梁烧断的。”
“现在你明白了吧?”
“啊?”龙中堂愕然一怔,急忙追问道:“明白什么?”
“你呀。”凌蕊志嗔怪一声,微微一顿,又思忖片刻,非常笃定道:“我觉得,起火之时,文英不一定在房里。”
“啊?”龙中堂又是一惊,急忙再次追问道:“何以见得?”
龙中堂这话问得简单,其中却包含很多疑问。
首先,若起火时华文英不在房内,那么,不仅华文英不应被烧死,甚至也应该能救出两个弟弟。
其次,龙中堂曾叮嘱他们三人不要出门,就算华文英不听话,可起火时正值半夜三更,一个小女孩,能去哪里呢?
甚至,就算华文英如那刁妇所污蔑似的品行不端,去干些偷摸苟且之事,那也是没有走远就看见房子起火,然后迅速跑回,冲进屋中救人却不幸烧死,可那样一来,她的头发似乎也应该烧干净了。
再说了,若华文英发现起火,在冲进火海之前,至少会呼喊求救吧?
可龙中堂在火灾现场时,似乎没有听任何人谈及华文英呼喊求救之事。
一时间,龙中堂心潮澎湃,思绪万千,却难以找到任何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只好紧张万分满怀期待地盯着凌蕊志。
眼见龙中堂如此神色,凌蕊志忽然也有些紧张,倏然止步,迟疑片刻,却依然不容置疑道:“她肯定是死亡后被人扔进火里的。”
龙中堂骇然一惊,只觉后背上陡然冲上一股凉气,急忙再次追问,可声音已然有些颤抖:“何,何以见得?”
“哎呀!抓疼我了。”
凌蕊志哎哟一声,使劲甩开被龙中堂用力握紧的小手。
龙中堂这才发现,极度紧张中,他不知不觉地用力握手,把凌蕊志的小手握痛,却不及道歉,依旧难以置信地继续追问道:“你说,你说文英,是被人杀害的?”
“嗯!”凌蕊志盯着龙中堂的双眼,满面肃然地点了点头:“很有可能。”
“那,凶手是谁?”龙中堂只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冲到头顶,涨得他的两只耳朵嗡嗡作响,咬牙切齿道:“我一定要杀了他,给他们报仇。”
可话一出口,他又觉不妥,心想:若不是跟着自己辛苦半天,凌蕊志甚至不知道世上曾经有过如此凄惨一生的姐弟三人,又怎知谁是凶手呢?
果然,凌蕊志看到龙中堂悲愤交加,重新拉住龙中堂的手,拽着龙中堂缓缓前行,柔声劝慰道:“我只是看到头发没有烧掉,感到奇怪,胡乱推测而已,万一猜错了呢?”
“不,你怀疑的很对。”龙中堂再无任何怀疑,沉声分析道:“早上我赶到现场时,也曾有所怀疑。她家的正房,几乎没有任何易燃之物,甚至柴房里也不过存有寥寥几根柴火,如何起火?肯定有恶贼杀人放火。”
“现在说这些,还有啥用?”凌蕊志无奈叹息道:“现场没了,尸首也没了,就算报官,也无可奈何。”
“报官也没用,咱们自己查。”龙中堂狠狠骂道:“等我查出来,要把他活埋在坟前。”
凌蕊志心中一震,好像不认识似的瞄了龙中堂一眼,轻叹一声,却没有说话。
龙中堂顿时察觉出凌蕊志心中不安,忽觉自己的这番言辞确实有些穷凶极恶,不由愧然问道:“如此手段,是不是太残忍了?”
“不是。”凌蕊志摇了摇头,冷冷道:“若能找到凶手,我会让他比活埋更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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