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就在几天前,楚嬴一行终于踏入了传闻中的北燕苦寒之地。

    还没来得及领略异地他乡的风情,这群远道而来的江南人,便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冻成老狗。

    和江南偶尔也会明媚的冬季不同,这里的天空,似乎永远都笼罩着一层灰色。

    天空中不停飘落着雪花,在冷风中打着旋,放肆飞舞。

    万物凋零,滴水成冰。

    “最纯正的老陈醋,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制作方法。

    “选用优质甘泉,上等原料,再辅以豆曲为引,经过蒸、酵、熏、淋、陈五道工艺,最终佳酿得成。

    “酸而不涩、滑而不腻、香醇适口,宜佐菜宜直饮,实乃大自然的最佳馈赠……”

    顺城南面两三里外的官道上,一支车队正在满是泥泞的雪地里艰难跋涉。

    其中一辆车厢较长的马车内,娓娓传出楚嬴的声音。

    此刻的他,就像《舌尖上的中国》那位配音员一样,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缓缓讲述着陈醋的酿造过程。

    还没等他说完,伴随着“咕嘟”之声,车厢内的众人已是一片狂咽口水。

    “少爷,打住,求求你别再讲了?”

    紧挨着他坐在旁边的秋兰,嘴里不停冒着酸水,赶紧挥舞起小手,阻止他再继续说下去。

    小侍女娇俏的脸蛋,本就因为寒冷失去血色,如今又遇马车剧烈的颠簸,更是化作一片惨白。

    晕车。

    楚嬴只是看一眼便已经明白。

    只是这种情况,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总不能让马车停下来吧?

    要知道,他们现在乘坐的,可是本地商队的马车。

    楚嬴的那辆马车,早就十天之前,就因为不堪长途跋涉而寿终正寝了。

    再说,外面驾车的车夫,也在他们上车之前打过招呼。

    顺城州府实在太穷了,拿不出钱来维护道路,导致这一段的路况越来越差。

    过往的马车只要稍不注意,就会连马带车陷进泥坑里。

    即便幸运地全都避开,也会因为太过颠簸的缘故,往往会让一些乘客难受得想吐。

    即便如此,在抵达顺城之前,马车也是不会随便停下的。

    一切只因为,这附近经常会有拦路剪径的强盗出没。

    穷山恶水,匪患丛生。

    这便是顺城州这个地方,给楚嬴的第一印象,和他之前想象的差不多。

    所以在得知这一切之后,他并没有太过惊讶。

    相反,他反而有一种虎归山林,鱼入大海的自由感觉。

    这片土地,以后便是自己奋斗的地方了啊!

    此刻的楚嬴还不知道,因为一个月前在淮阴城的那次出手救人,直接改变了大楚朝堂的势力格局。

    原本太子一系,指望凭借楚喆巡察两淮的政绩,提拔一个自己人来增强实力。

    结果,就因为他的横插一杠。

    非但徐延没能出任冀州按察使,还让太子被楚皇当场训斥,直接打发到兵部观察学习去了。

    只是,兵部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因为对北匈的战争连年失利,光是去年一年时间,就换了四个兵部尚书,就跟儿戏似的。

    可以说,如今大楚的六部衙门,最不受待见,影响力也是最弱的部门,就是兵部了。

    也因为这一变故,原本一些想要倒向太子的官员,如今又开始纷纷当起了观望的骑墙派。

    可想而知,楚喆心中把楚嬴恨到了什么地步。

    接下来的报复,想必也不会少。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惹出大麻烦的楚嬴,此刻看见秋兰求饶的模样,没来由的一阵心情舒畅。

    这一个多月以来,这妞仗着出‘包养费’的功劳,可没少在众人面前和他抬杠。

    看在软饭还算香甜的份上,这一路楚嬴都忍了。

    不过,此刻顺城已经近在眼前,免费饭票即将到期,他自然要翻身主人把歌唱。

    “别啊,不是你说心里不舒服,愿意出点银子,让少爷我讲个故事给你舒缓一下的吗?”

    秋兰按住胸口,强忍着胃中的翻腾:“可是少爷,你讲的并不是故事啊。”

    “有用就行了,干嘛一定要讲故事。”

    “有用?”

    “你没感觉自己现在好多了吗?”

    “是吗?”

    秋兰一脸疑惑,“怎么奴婢并不觉得……”

    “不可能。”

    楚嬴斩钉截铁地道:“一般女人想吐,都喜欢吃酸东西,你嘴里现在难道不酸吗?”

    “……”

    秋兰一脑门黑线。

    心想难怪要讲酿醋,原来是把自己当孕妇了。

    皱了皱柳眉,正要和他杠上一番,斜对面忽然噗呲一声,竟是有人没忍住笑了出来。

    “哈哈,楚大哥你可真有意思,你说的情况,都是怀孕的女子才会那样。

    “这位姐姐分明就还是一个黄花大姑娘,你怎么能……哈哈……”

    这是一名十六七岁,长相秀气的女孩,穿着打扮质朴简单,甚至透着几分土气。

    然而,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却极为灵动明亮,笑起来就像两弯月牙,极为好看。

    少女名叫王秀珠,是顺城本地一名军户的女儿。

    据她自己说,她和他爹这次是前往省城燕都,给她久病在床的娘亲抓药,顺便采买点杂货。

    父女俩赶着一辆驴车,在回顺城的时候遇到顺路的商队,于是请求加入其中,方便有个照应。

    刚好楚嬴他们当时也在场,正缺一辆运行李的车。

    于是少女家的驴车便捡了一个现成,双方也因此认识。

    “呵呵,秀珠妹子你这就不懂了,谁说黄花大姑娘就吃不得。”

    楚嬴看她性子活泼,忍不住调笑了一句:“恰恰相反,醋这种东西,是个女人就爱吃,不是吗?”

    “是吗?”

    王秀珠没明白他话里的隐喻,自顾自地道:“可我就不爱吃醋啊,我还是喜欢咸一点的味道。

    “可惜,我们这里精盐可不便宜,只能买些粗粝的岩盐,又苦又涩,难吃死了。”

    “咸的好,甜逆都是异端。”

    楚嬴大赞一声,脑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

    岩盐?

    又苦又涩?难吃死了?

    他的眼睛越来越亮,没错,他已经闻到了金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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