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卧房内,一片沉寂。
刘语菲、南宁静雅、计诚安、杜凌风等人皆默默无言,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床边,那里,初思妍正专注地为杨氏把脉——她的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寻找一丝救治的可能。
卧房的门口,蒋玲雪的脸色略显沉重。她听闻过杨老夫人的善举,此刻面对这位即将离世的老人,心中不免感到一阵惋惜和感伤。
而谢梦宇则站在窗边,他的双眼空洞,似乎正在沉思。他身旁的异兽元无安静地卧在窗沿,那双深邃的兽瞳似乎在等待着主人的吩咐。
在床前,叶轩和秦瑾瑜跪在地上,泪水在他们脸上悄然滑落。两人小嘴却紧紧憋着,似是怕哭泣出声而影响到床上之人。
“咳咳……前辈,不必再费心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得很……”杨氏的声音微弱而沙哑,她挣扎着想要说话,每说一个字都显得那么艰难。她抬头看向窗边那个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初思妍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她知道,自己的医术无法挽回这位老人的生命。而且,她身边的弟子谢梦宇也并非凡人,但他也无力回天。
然而,作为一名医者,她无法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生命消逝。
谢梦宇听到杨氏的话,转身走到床边。他轻轻握住杨氏的手,那双曾经温暖而有力的手如今已经变得枯瘦如柴。他感受到杨氏手心的温度正在逐渐消散,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
“小宇啊,你知道吗?自从辰儿走了以后,我就对这个世界没有太多的留恋了。我之所以还活着,一是因为这两个小家伙还需要我照顾;二是因为……我心中一直有个信念,我相信你一定会再回建安来。如今你已经回来了,我心中的愿望也算是实现了。或许……我也该去找辰儿了……”说着、说着,杨氏眼中似是出现了些许幻散。
只是下一瞬,杨氏眼中目光再次一凝,她再次看向‘楚天宇’,絮叨道:“小宇……小宇……”
只见杨氏握着谢梦宇的手亦不禁用力一握,双眼更是慌乱地左右看了看。
“杨姨,我在……我在呢!”
谢梦宇鼻尖不禁微酸,左手亦是用力地反握了握那双皱巴巴的手掌。
想起过往,其实他与这妇人在一起的时间真不算多,但不知是何原因——自打他来到建安,妇人听说他从小就父母双亡的原因之后,这位善良、可爱的妇人就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好到连叶辰都怀疑过自己是否为妇人亲生,为此事叶辰还特地找妇人问过,当然叶辰也免不了妇人的一顿追骂。
如今谢梦宇还清晰记得,当时叶辰为此事还与他置气了好些天……可就是如此善良的一位妇人,如今年未半百,可却如一个百岁的枯槁老人一般——皮肤像干枯的树皮,皱纹如同沟壑般纵横交错!
杨氏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她的声音微弱而颤抖,那看向谢梦宇,眼中满是恳求和不舍:“小宇……咳咳……我知道我这样做很自私,但我真的没有别的选择。轩儿和瑜儿……他们还小,我只能将他们托付给你。”
谢梦宇心中一痛,他俯身紧紧握住杨氏的手,坚定地说:“杨姨,您放心。有我在,我会守护他们,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们。而且,江流已经答应我,今天就会为二弟平反昭雪。您再坚持一下,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杨氏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她轻声道:“那我……就……放心了。江流、江流……”
最后杨氏有些像是喃喃自语起来,“小宇,麻烦你……告诉江流,其实我一直都未曾怪过他,我只是不喜他们皇……家的做派,更不喜那……老家伙而已,想我叶家追随他……征战天下,可得到的却是如今的……结果,所以我恨那老家伙,我去之后……你记得替我与江流说……明,让他别往心里去。”
“嗯嗯……我一定会和江流说的。”谢梦宇心中一紧,他知道杨氏此刻已经十分虚弱。
“如今你回来了,我想那老家……伙也会还政于江流,我相信在他的治理之下,南域的子民一定……能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我想辰儿地……下有知亦能心安了。”
一旁,刘语菲听见妇人临终之言亦是暗自低头抹泪,两小只听此更是泪水直流,只是依旧不敢哭出声来。
而房内初思妍、南宫静雅、计城安、杜凌风几人听此亦脸露慽色,他们很难想象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心里的承受了怎样的痛苦,才会使得她变成如今这副枯槁模样。
“小轩、瑜儿……”只见妇人双手从谢梦宇手中抽出,并朝着床边胡乱地挥舞着,似是想抓住某些东西一般。
一旁的南宫静雅见此赶紧上前握住杨氏双手,并把妇人双手往两小只的小手伸去。
握住叶轩、秦瑾瑜双手的妇人像是抓住什么定心丸一般,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小轩、瑜儿……我走后你们要听你皇伯父的话,好好习武读书。我们叶家从祖父开始就一直追随皇家征战天下,对得起楚家也对得起天下所有人。但日后你们就不要再入朝为官了。从今往后我们叶家与楚家再无任何瓜葛。”
叶轩抽泣着回应道:“祖母的教诲孙儿铭记在心。”
妇人不知是否听见叶轩之言,但她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只是妇人那眼神也愈渐无光,甚至有些泛白的迹象出现。
站在一旁谢梦宇略微有些失神,但亦是察觉到了女人生命迹象的消失,他随即把头望向杜凌风,道:“杜长老,你速去宫门前看看平反的圣旨到了没有。”
杜凌风深知阁主的意图,他未及行礼,便转身疾步向门外奔去。然而,就在他即将跨出房门的那一刻,一声尖锐而悠长的声音从征西王府外传来,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圣旨到……”
随着这一声宣告,房内众人的心跳似乎都同时加速。然而,他们还未及有所反应,谢梦宇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仅仅一瞬,他便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手中已紧紧抓住了前来宣旨的太监的衣领。那名太监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双腿哆嗦,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尤其是当他看到身旁的平西王楚天宇时,更是惊恐万分。
“读圣旨!”谢梦宇的声音冰冷而坚定,左手轻轻一捏,那太监便如同被点了穴道一般,瞬间回过神来。他颤抖着双手,缓缓展开那金黄色的圣旨,声音颤抖而细弱地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经查实,当年征西王通敌叛国一案纯属诬陷,征西王叶辰为避免王朝陷入战乱,选择自我了断于狱中。此案主谋实为兵部侍郎张翼、吏部尚书陆仁、户部侍郎李成、礼部尚书王权、刑部尚书刘光、工部侍郎程亮等人。如今,主谋及参与者皆已被打入大理寺天牢,定于明日午时问斩。
自古忠臣义士,舍生取义,为国为民,不惜付出生命。叶辰,义薄云天,为了国家大义,不惜牺牲自己,其忠诚之心,令人敬佩。特封叶辰为‘永定侯’,以表彰其崇高品德与不朽功勋。自即日起,叶辰位列侯爵,享受朝廷俸禄,荣耀终身。其子孙后代,世袭此爵,承其功勋。
此旨下达,望臣民遵奉。朕之臣民,当以此为鉴,共筑国家昌盛,共享太平盛世。钦此!”
“谢……谢……恩……恩吧!”太监的声音越说越小,他发现自己正被一双双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仿佛那目光能穿透他的身体。
下一刻,传旨太监感到后脖颈突然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往后一扯。随后,他便发现自己被带离了原地,而屋内众人的身影也迅速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卧房内,杨氏在听完圣旨后,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轻声自语着:“很好,很好……”仿佛是在为叶辰的平反而感到欣慰。然而,她的声音很快便变得微弱起来,开始胡言乱语。
“辰儿,你可以瞑目了……韵儿,我的好儿媳,你一直在天堂保佑着我们……小轩和瑜儿都很乖……小宇,辰儿、江流,你们都要好好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终化为无声的叹息。而那只握着叶轩和秦瑾瑜的手也缓缓地垂了下去。
屋内顿时陷入了沉寂。
秦瑾瑜看着眼前的场景,泪水夺眶而出,放声大哭起来,声音中充满了悲痛和绝望。刘语菲见状,立刻走到她身边,轻轻抱住她,给予她安慰。而有了依靠的秦瑾瑜则哭得更加伤心,仿佛要将所有的悲伤都释放出来。
另一边,叶轩双眼噙泪,紧紧盯着那渐渐失去生机的双手,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稚嫩的脸庞涨得通红,仿佛正在极力压抑内心的痛苦。
见到叶轩如此,初思妍心内暗叹一声。她走上前去,伸出右手的食指,轻轻地触碰了叶轩的后背。随着她手指的触碰,叶轩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支撑,软软地向后倒去。初思妍迅速伸手将他抱住,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
一时间,整个房间内只剩下秦瑾瑜一个人的哭声。她的哭声如同破碎的音符,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让人听了心生悲凉。然而,这哭声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便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东西突然掐断了。刘语菲见状,吓得赶紧将秦瑾瑜抱起,用担忧的眼神看向谢梦宇。
不过未待谢梦宇言语出声,初思妍就已开口,“她应该是过于伤心而哭晕过去了,应该没什么大碍,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谢梦宇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接着,他转向计城安和南宫静雅两人,吩咐道:“师妹、计医师,麻烦你们带二小下去休息,并好好照看好他们。”
两人闻言,立刻从初思妍和刘语菲怀中接过叶轩和秦瑾瑜,带着他们离开了房间。初思妍也紧随其后,她有些不放心两个孩子的身体状况。
随后谢梦宇望向杜凌风的方向,道:“杜长老,麻烦你去寻些隐阁成员,安排杨老夫人的后事。”
“属下遵命!”杜凌风领命后,转身向王府外走去。
房间内只剩下谢梦宇和刘语菲两人……他们静静地站着,谁也没有说话,但彼此之间的气氛却有些沉重。
窗沿处,异兽元无也感受到了妇人的离世,它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似乎也在为这位主人的离去而感到悲伤。
谢梦宇空洞的双眼望向窗外,似乎在回忆着过去的点滴。刘语菲则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背影,脸上带着淡淡的愁绪。她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一定很复杂,那种落寞和死气让她感到心疼。
下一刻,刘语菲上前轻握住谢梦宇左手,柔声说道:“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罢了。”谢梦宇亦是轻握了握那只柔嫩的纤手。
“宇哥……我能问你……一些事吗?”刘语菲再次轻声问道,只是眉宇间却微蹙着。
听见她如此问,谢梦宇转身朝着她笑了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身上的死气?”
刘语菲眼神一滞,有些惊异地看着谢梦宇,不明白他为何知她所想。
“我也说不明白身上的死气为何存在,老师、师兄他们都曾推衍过,但都未能找出原因。这些死气虽然在我身上缭绕不散,但并不会对我产生危害,所以你放心吧!”谢梦宇手掌再次轻握了握,似是想给她信心一般。
刘语菲看着谢梦宇那空洞的双眼,虽然她相信他所说,但她总感觉他似是有话未与她说明……不过下一瞬她便释怀了,因为她始终相信——无论他如何做、怎么做,他都不会害她。
而在谢梦宇心中,也的确未曾把所有事说明,因为有个事连老师、师兄、师姐都不曾知晓,他们只知道他身上有死气萦绕,却不知这些死气是每一个与他‘相识’的人逝去时产生而萦绕在其身上的,如今他身上的死气之重连他都不知其深厚。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些死气暂时来看并不会对他产生危害。
卧房外,蒋玲雪独自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深深的悲戚。她虽然与这里的人并不熟悉,但妇人的逝去却让她感受到了生命的无常和脆弱。
只是如今她对这里来说,算是一个外人,所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自处。
下一刻,平西王楚天宇的声音从屋内传出:“蒋姑娘,那旨昭书你无须理会。你如今可以自由离开,回去后请替我带句话给蒋大人——今日之后,南域会进入一个新时代,以他之才华弃之可惜。我希望他能留下来,为南域子民尽一份力;当然,如他想归隐亦无人会阻他,还望他能三思再定。”
蒋玲雪闻言,朝着屋内深深地鞠了一躬,表达了对平西王的感激之情:“王爷的话,玲雪会一字不漏地带给父亲。王爷的恩情,玲雪铭记于心。在此,玲雪也替父亲、替蒋氏谢过王爷。愿王爷、夫人珍重!”
说完,蒋玲雪再次向屋内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她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仿佛承载了无尽的哀思和期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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