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埋伏!”
倒映着火光的眼眸剧烈颤抖,朱绩感到难以置信。
按理说,他吴军的战船浩浩荡荡的摆在汉水之上,甚至在汉水以南、鱼梁洲西岸的水面上也有不少走舸在来回巡视,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遗漏?
难道说?
他看向阿父,很明显对方已经猜到了缘由——那条他们虽然知道,但却因为没有战略用途而被忽略的水道。
朱绩愤恨难当,三足鼎立以来,向来是他江东惯用火攻,魏军这是倒反天罡!
“七年前的巢湖一战,我在一次回京时听到了一些大致情况。”朱然目光直直看向远处的火光,“只不过陛下碍于面子,一些细枝末节或许只有他本人知晓。”
“阿父?”朱绩不知何意,疑惑地看向朱然。
“我本以为当时的谋划是出自司马懿,或者是当时的魏主曹叡。”朱然叹了一口气,“现在看来,当时的夏侯献既是谋划者,又是执行人啊。”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朱绩心神不宁,他在独领一军的时候往往更像是一名将军,而在阿父在身旁时却是不由自主的想要依赖对方,这一点估计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大船不知何时已经向着东侧行进,原来朱然早已下达了命令。
渐渐地,父子二人已经能够看到河湾拐角处的全貌。
朱然此举并不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而是直觉告诉他,魏人不善水战,故而他一定要亲眼去观察魏军船阵,好发现是否有回缓的余地。
然而情况却让他大失所望。
只见江面上浓烟滚滚,魏军的战船一字排开,紧紧相连。
火势还在急速蔓延,一股热浪带着呛人的气味顺着江风拂面吹来。
没过多久,眼前已然形成了一道横江火墙。
幸亏有侦查船的提前预警,否则整个船队贸然进入这个河湾,将会被着强劲的东南风直接带入火海。
“弃船登陆!”朱然果断下达了命令,船上高台上的传令兵随即双手高举,挥舞着令旗。
“阿父。”朱绩回顾两岸,大声对朱然说道:“既然魏军在此处拦截,必然地面还有伏兵。”
他指着较为平坦的东岸:“我军应当在东岸登陆,西岸岘山地形狭长,极易身藏伏兵。”
“不错。”朱然先是点点头,认可儿子的机敏,但很快他便又遗憾地说道:“但我军只能走东岸。”
“这是为何?”
朱然解释道:“我军的粮草辎重都在船上,登陆之后不可能携带太多,如果我军在汉水西岸登陆,至少要到牙门戍城才能获得补给,大军是撑不到那个时候的。”
朱绩这才反应过来,一旦在西岸登陆,军队将被迫绕远路去江夏方向,没有船的军队根本过不了江。
“柤中还有大将军他们的军队。”他此刻终于明白了朱然的用意。
朱然见儿子没了疑问,便没再多说,只是眉头紧锁地看着江面。
岘山的海拔不算很高,大约只有百余丈,但随着船队靠近岸边,再次抬头看去,山峰已能半掩住西方的残阳。
不多时,吴军顺着山道浩浩荡荡地向南而行。
朱然还是很谨慎的,他猜到魏军会在此设伏,但具体在什么位置就不得而知了。
正常情况下,经验老到的伏击高手会在敌人行军队伍的中间发起进攻,以做到“拦腰截断”。
而军队主将大多也会在中军的位置,一旦能使主将的军队陷入慌乱,整个大军就会完蛋。
所以朱然留个心眼,特意由自己领军在前方开路。
在这种漆黑的环境下,敌军大概是看不清楚旗帜的,一旦敌军在中军处发动伏击,他便可扭头前去反包围。
只要军队能保持基本的秩序,他其实不必对伏兵太过紧张。
毕竟,你总不能山上藏着几万伏兵吧?
队伍继续轻装前行,天色渐黑,但吴军士兵们依旧被下令不许点燃火把,只要跟着前军走就行。
今夜的月色很是明亮,朱然一时间不知是好是坏。
又过了一阵,他甚至产生一个想法:是否是自己多虑了,魏军一开始就只在汉水上设置了一道伏击呢?
然而下一刻,他便察觉到山岭闪烁着令人不安的光亮,在那同时低沉的铿锵声响起。
朱然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种弓弦拉动的独特声响。
嗖!
他感到一股阴风袭来,随即身旁的几个骑士便连人带马被射翻在地,甚至有的人被强大的惯性直接钉在了临近的树干上,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敌袭!敌袭!”
吴军前阵瞬间乱作一团。
一向冷静的朱然,此刻也是坐立不安,身下的马儿焦躁地跺着脚。
嗖嗖嗖!
他下意识朝山上看去,而下一刻,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向后飞了起来。
“将军!将军!”
“阿父!”
耳边不断传来的呼喊声和各种嘈杂声此起彼伏,朱然捂着右腹,掌心不断传来阵阵涌动的温热。
他没有力气开口,视线越来越模糊
大约半个时辰前。
岘山某处,司马昭带着从襄阳城中“借”来的兵马伏于山上。
这是他第一次作为“统帅”领兵,说实话还是有些紧张的。
“司马府君,吴兵撤军真的不会顺江而下,而是经岘山吗?”
前襄阳太守牛泰显然不了解汉水上的情况,因为司马昭并未把战略上的细枝末节讲与他听。
“牛府君就不要多问了,大将军自有安排。”司马昭不知该怎么称呼对方为好,索性就就各论各的。
不过这牛泰也算好说话,毕竟他确确实实受到了司马家的恩惠,司马懿对他有再造之恩。
所以对他而言,尽管这司马昭有点装,但依旧对其毕恭毕敬。
再者说,这司马昭似乎还是大将军夏侯献的故吏,里外里都是他牛泰不敢招惹的人。
“当然,一切都听司马府君的。”他笑着点点头。
西边的太阳悄然躲到了岘山背后,山中光线黯淡下来,天空也逐渐变得幽蓝。
司马负着手在小山坡上来回踱步,不经意间抬起头,发现一轮皎月不知何时挂在了半空,与云朵交相辉映,时而明亮,时而黯淡。
“府君!”忽然有人压低着声音呼唤着他。
司马昭赶忙躬着身子,向那个方向跑去。
月亮探出云层,月光洒在了吴军身上,同时也照亮了山上的魏军。
“放箭!”
司马昭害怕暴露,立刻便下达了命令。
紧接着射声营的军士们两人一组,迅速操纵着连发弩机,一人瞄准发射,一人填充箭匣。
这是类似于蜀军最原始的元戎弩,它虽体型庞大却有着更为强大的射程与穿透力,最适合这种以逸待劳的伏击战。
嗖嗖嗖!
有人打响了伏击战的第一“枪”,当即山下便传来痛苦的嘶吼。
“司马府君太心急了!”这时,牛泰忽然大声说道:“正常应当将敌军放过去一半再从中截击,我们动手的太早只会打草惊蛇!”
司马昭一愣,说得有道理啊!
但是你为何不早说!?
而且事情已经这样了,难不成让吴军再退回去重新走一遍?
于是他也不反驳对方,而是继续下令:“蔡都尉!”
“末将在!”
“我命你带本部兵马,冲杀下去!”
襄阳都尉蔡英一开始不太乐意,哪有几千人冲几万人的啊?
但在看到射声营的弩机威力如此之大,再加上这位司马太守或许会因为此战他的表现,从而继续留着他的官位也说不定。
于是咬了咬牙,拱手领命:“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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