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
邓艾不甚其解。
邺城自太祖武皇帝曹操进封魏王以来,一直是曹魏政权的核心之地,即便是文皇帝曹丕迁都洛阳后,邺城的地位依旧不低。
只是邺城位于大河以北,燕赵以南,现如今早已是大魏腹地,这时候调自己去邺城,岂会有用武之地啊?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丞相是看重自己屯田内政之才,便没有再深入去想。
二人结伴进入府堂,夏侯献命左右仆从婢女拿来餐食和酒水。
夏侯献主动提了一杯,邓艾却没有跟,或许他压根没这种意识。
常年在边疆为将,邓艾对朝中这种酒桌文化不甚了解,不过夏侯献并不在意,酒杯提在手上,关切道:
“瘦了,也黑了。”
“是么。”邓艾苦笑,“若是丞相不说,在下还真感觉不出来。”
府中婢女端来一鼎小炉,炉中肉香四溢,扑面而来。
“尝尝,上好的鹿肉。”
“好。”邓艾没多客套,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吹了吹送入口中。
下一刻。
“沸沸沸沸~”邓艾嘶哈着嘴巴,“好烫!”
“哈哈哈~”夏侯献道,“士载慢些吃啊。”
邓艾跟着笑了笑,这时他才发现丞相手里还提着酒杯,顿时反应了过来,随后拿起案上的杯子举向上位:
“在下敬丞相一杯。”
“来,共饮!”
夏侯献很是豪爽。
二人一饮而尽,邓艾放下酒杯跟夏侯献聊起了雍凉诸事。
“丞相,近日我雍州潜入汉中的线人得报,西蜀镇北大将军王平死了。”
“这倒是件好事。”夏侯献道,“其人虽然出身卑微,但多年来久经战阵,颇得军心,此人死后,西蜀后继乏力,更不足为虑了。”
“丞相。”邓艾道,“我想说的并不在于此。”
“不必吞吞吐吐,但说无妨。”
邓艾坐直身子:“如今王平已死,西蜀又在荆州无功而返,若是趁此之际出兵伐蜀,定能有所斩获。”
夏侯献神色一动,他知道邓艾这是想要立功却又不好明说,故而委婉地表示他的想法。
“士载,此言差矣。”夏侯献道,“王平虽死,但姜维、费祎尚在,况且攻伐蜀地向来不是易事,必须做好周密的部署,徐徐图之。”
“我大魏这两年来对吴多有战事,未来这几年,当休养生息,以待时变。”
邓艾低着头,有些心灰意冷。
看来他猜对了,丞相果然想让他去河北种田。
不过也好,这毕竟也是自己擅长的领域。
过不多时,他抬头建议道:“丞相,臣若卸任雍州,当派一宿将前往,西蜀虽乏,但也要防止他们殊死一搏。”
“士载有心了。”
送别了邓艾,夏侯献再一次把钟会叫来了相府。
邓艾的任命状直接在相府起草,即:
镇北将军,冀州刺史,假节,都督河北诸军事。
另,征西长史羊祜,迁魏郡太守。
征蜀护军张特,迁常山太守。
直到这一次,钟会终于是明白了明公的用意。
他眯起眼睛,不禁问道:“明公,这是在防毋丘公?”
夏侯献点点头。
这事他没跟邓艾提,因为邓艾的政治敏感性本就不高,若是明晃晃的告诉他,要让他督军内战,怕他心里会不舒服。
而且夏侯献也不确定毋丘俭真的会反对他,其人虽然忠于明帝,忠于曹芳,但如今的情况与历史上并不相同,或许对方会念在这份交情,咬牙认了?
不过夏侯献不会这么天真,任何他能预见的事,他都要做到未雨绸缪。
他对钟会道:“毋丘仲恭是先帝潜邸之臣,他忠于先帝,也忠于曹芳,即便我跟他有二十年的交情,但在这种大是大非上,未必会忍让。”
钟会笑了起来,笑声很是爽快。
明公真乃神人!
他此前就思考这样一件事:明公做了这样的事,四镇之中有谁会对明公不满而意图不轨。
西线的夏侯霸、邓艾,是明公叔父和超级心腹,自然无虑。
东线的郭淮虽然跟明公不怎么亲近,但他麾下的扬州刺史鲁芝是大将军府出身,亦是心腹。
何况扬州以北还有淮北都督区的文钦。
郭淮纵使有心,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在南线这里,明公两番南下都是出征荆州,心腹、良将亦有安插。
王昶算是中立派,不过就算他被人煽动举兵北上洛阳,他必须要时刻担心身后的襄阳被江北都督区捅了屁股。
唯一有风险的,只有北线。
河北之地几乎一马平川,若是幽州的毋丘俭有想法,数月间就可裹挟着大军直取邺城,到时他会变成如当年袁绍一般的庞然大物。
原本他觉得河北之地稳定了数十年,毋丘俭跟明公有多年的交情,应当不会造次。
但明公一言却是提醒了他。
不管有没有心思,先下手为强总是没错。
“士季为何发笑?”
“明公,我悟了。”
夏侯献看了他一眼,不知他到底悟了什么。
钟会换了个话题,问道:“明公,邓士载迁邺后,该派何人上任雍州?”
对此,夏侯献已有打算,直接命钟会拟诏:
“命,陈泰迁任雍州刺史,加镇西将军。”
“命,夏侯儒出任凉州刺史,持节,都督凉州诸军事。”
“命,田豫迁任护匈奴中郎将,使持节,加振威将军,领并州刺史。”
太极殿,西堂。
“陛下,让奴婢来服侍吧。”
曹芳呆呆地看着眼前陌生面孔的小宦官,对方端来食盘,动作蹩脚的为他拿出瓷碗、调羹和象牙箸。
“朕不饿,拿走吧。”
曹芳挥挥手,一脸嫌弃地看着对方,自从那件事之后,他身旁服侍日常起居的内侍、宫女通通换了个干净。
这些人他不想用就知道,必是他夏侯献的眼线。
“陛下,您若不吃,丞相会怪罪奴婢。”小宦官眼中满是恐惧。
曹芳有些恼怒,难不成这是要毒死朕?
小宦官还在连连哀求。
曹芳有些心软,同时他也真的饿了,但还留着几分戒心,对小宦官道:“你先吃一口。”
“啊?”小宦官惊恐道,“奴婢不敢。”
曹芳怒道:“朕叫你吃!”
或许只有在这里,他才真正有了那么一丝帝王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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