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笑了,未来如何他看不到,不过他相信有了他的部署,再加上李青,定然不会太差。
他拍了拍儿子脑袋,看向于谦,“带太子先回东宫学习吧。”
“臣遵旨。”于谦拱了拱手,神色黯然地牵起小朱祁镇的手,“太子,我们回去吧。”
小朱祁镇有些不舍,问:“父皇,晚上儿臣能和你一起睡吗?”
“当然能啊!”朱瞻基笑道,“先去学习吧,到时候父皇让人去接你。”
“嗯,好。”小家伙儿点点头,跟着于谦出了大殿。
朱瞻基脸上的笑容敛去,扬声道:“让皇太后进来。”
少顷,小黄门迎着张皇太后匆匆进来,张氏一见儿子模样,顿时就哭了,“怎么弄成这样呀?”
朱瞻基愧然道:“儿不孝。”
“别说这些了。”张皇太后紧张道,“御医怎么说?”
“母后,朕有事要交代你。”朱瞻基吁了口气,道:“这里不需要侍候,都暂且退下。”
“是,皇上。”小黄门退下。
见状,张皇太后不由心中一沉,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仍无法接受事实,“真就没有办法了吗?”
朱瞻基叹了口气,苦笑道:“说正事吧。”
张皇太后默了下,“你说。”
“朕会给你监国之权,凌驾于新君的真正的大权。”朱瞻基面容严肃,“甚至你可以废立皇帝。”
“啊?”张皇太后大惊,“太祖定下规矩,后宫不得干政啊!”
她疼儿子,爱儿子,却也怕儿子,因为儿子实在太妖孽了,她觉得这是在试探。
“不是试探,朕会定下遗诏。”朱瞻基认真说,“现在情况特殊,朕也相信母后。”
经过这么多年的试探,观察,再加上下辈人看上辈人得天独厚的优势,朱瞻基对母后基本放心。
张皇太后神色复杂,良久,苦涩点头。
“国家大事你可以尽皆过目,且有罢黜百官之权。”朱瞻基上来就是一记重磅炸弹。
张皇太后却是诚惶诚恐,“儿啊,母后没那个本事啊。”
“具体事务让内阁三杨、六部九卿去做,你只需看着人就可。”朱瞻基道,“朕给你找了帮手。”
“谁呀?”
“张辅。”
朱瞻基没有说于谦,因为于谦没张辅的权势地位,外廷就够他忙活的了。
现阶段,张辅是绝对的大明第一人,张皇太后听说有他帮衬,胆气儿也壮了不少。
“母后会尽力。”
“嗯…身为儿子,不能侍奉母后左右,却还要母后操劳,儿子大不孝。”朱瞻基眼眶泛红。
“儿啊~别说了…。”张皇太后泣不成声。
朱瞻基强笑了笑,“太子尽力辅佐,但若实在扶不起,就在藩王中找一个稳住的。”
“真若那般,找谁啊?”张皇太后哭着说。
朱瞻基沉吟良久,最终道:“襄王。”
襄王朱瞻墡也是张皇太后所生,乃仁宗嫡子,且人不在京师,底子很干净,年龄也适中,是最优的选择。
“母后记下了。”张皇太后抹了抹眼泪,“儿子你放心,母后会尽心辅佐祁镇,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迎外藩进京。”
朱瞻基点点头:“还有,他日你若真要迎外藩入京,先把皇后杀了,再行废帝之事。”
“啊?”张皇太后又是一惊,“你不放心她?”
“嗯。”
“那何不直接杀了殉葬?”张皇太后不解,“立子杀母的事,历史上又不是没发生过,况且你又那么喜欢她,让她陪着你不好吗?”
婆媳矛盾自古皆然,孙氏虽然是张氏带进宫的,但二人的关系……客气的说:也就还好。
我是想杀她来着,但我也怕你大权独揽久了,恋权不放啊……朱瞻基心说:不管如何,她是镇儿的娘,镇儿得势她获利最大,她对谁恶,都不会对镇儿使坏。
朱瞻基可谓是算计到了骨子里,前期若年幼的儿子实在稳不住朝局,为了大明江山,他不介意让兄弟继位;
且前期孙皇后面对身份、地位强压她一头婆婆,也支棱不起来。
但若前期稳得住,后期儿子成长起来,张皇太后要是还不放权,那孙皇后这个儿媳妇第一个不答应。
朱瞻基心思之重,便是宦海沉浮数十年的三杨、蹇夏,也拍马难及。
这也是他能在一群人精的朝堂上,照样玩得转,且玩得溜的原因。
朱瞻基找了个托词:“镇儿还小,不能让他没了父亲,又没了母亲。”
张皇太后哪里知道儿子的心思,她点头答应,并未多想。
“还有吗?”
“母后要防着孙氏。”朱瞻基又说了句挑破离间的话,为将来婆媳大战,埋下伏笔。
张皇太后重重点头:“母后都记下了,儿啊,你有什么心愿吗?”
朱瞻基深情的说:“儿希望母后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我的儿啊……!”张皇太后破防,嚎啕痛哭。
……
晚上,小朱祁镇来了乾清宫。
朱瞻基算计完老娘、媳妇,开始算计儿子。
尽管儿子还小,不一定算计成功,但他没时间了。
“镇儿,你想不想当一个好皇帝?”
几乎不用思考的选择题,小家伙自然不会选错,“儿臣想。”
“那父皇是不是好皇帝?”
“父皇肯定是。”题目太简单,小家伙儿不可能做错。
朱瞻基又道:“那是不是说,你听父皇的话,就能做一个好皇帝?”
小朱祁镇点头:“是。”
“好儿子,听父皇娓娓道来。”朱瞻基温声道,“想做一个好皇帝,第一要素便是要独立思考;
不要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要通过一个人做的事情、造成影响,来判断他的好坏、忠奸。”
“永远不要把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出来,要多想,多琢磨,谋而后动。”朱瞻基认真教着,“不要全心全意地相信一个人,因为人都会变。”
难度一下子上来了,小家伙儿思维有些跟不上,问:“于老师也不能吗?”
“不能。”
“母后呢?”
“不能。”
“皇奶奶呢?”
“也不能。”朱瞻基道,“父皇不是让你怀疑他们,而是让你有自己的主见,莫要把他们的话当做圣人之言……”
朱瞻基努力解释着,用最直白的话讲给儿子听。
……
他一点点讲着,讲得很仔细。
“再比如,你看到一个恶官,首先要做的不是直接泄愤似的弄死他,而是先想想如何弄死他,以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亦或将不良影响降到最低……”
朱瞻基巴拉巴拉讲着,小家伙儿听得很认真,但并未消化。
这在情理之中,朱瞻基也不未意外,但他依旧讲着。
直到小家伙困了,朱瞻基自己也累了,父子俩才睡下。
接下来的日子,父子俩待在乾清宫哪儿不去,小朱祁镇停了学业,朱瞻基停了公务,让六部、内阁共同理政。
父为师,子为徒!
朱瞻基不厌其烦的重复讲解、举例、提问;小朱祁镇一边听,一边记,一边回答问题。
他的思想,品性,已经被于谦潜移默化,且树立了一个伟大的理想:做一个好皇帝。
父亲讲得认真,儿子听得也认真。
儿子的学习态度让朱瞻基很欣慰,悟性更是如此,他发现儿子比他想象得要聪明许多,思维也很开阔。
日子一天天过着,朱瞻基的身体情况也越来越差,但依旧坚持授业。
十日后,朱瞻基提出的所有问题,小朱祁镇都能对答如流,且完全符合朱瞻基的教导。
“父皇,儿臣都答对了吧?”小家伙儿骄傲的说,“儿臣记性可好了。”
“没有。”朱瞻基沉着脸道,“若是考试,父皇只能给你零分。”
“啊?”小家伙儿惊呆了,讷讷道:“为什么呀,明明父皇就是这么教导儿臣的呀?”
朱瞻基轻哼道:“自己想原因,我们继续……”
一日后。
“父皇,我这次答对了吗?”
“没有,我们继续。”
两日后。
三日后。
第四日,朱瞻基照常提问老生常谈的问题:“如果有臣子上疏,说某地发生了灾祸,你应当如何?”
每次都能回答出标准答案的小朱祁镇,这次却不吭声了,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为何不答?”朱瞻基皱眉道。
小家伙儿依旧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许久,朱瞻基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最重要的东西,儿子终于领悟了。
——不要把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父皇,儿臣得了多少分?”小朱祁镇问。
朱瞻基笑了:“满分。”
“儿臣会做一个好皇帝的。”他很小,说得却很认真,语气坚定。
朱瞻基也笑了,放松,释然。
“镇儿,去掀开床尾的席子,把下面的东西拿出来,”朱瞻基轻声说,“那是父皇留给你的礼物。”
小家伙跑到床尾,掀开褥子、席子,取出一个长条木匣。
“打开看看。”
小朱祁镇照做,打开匣子拿出画轴,缓缓展开……是一个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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