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朱全兴看了看手表,已经快中午了,这帮子乡贤等了三四个小时了――虽然他打心底里不待见这群人,但是目前还得利用他们。毕竟乡贤们对本地的情况最清楚,掌握的社会资源也最多。特别是梧州的米商公会――他是颇为寄予希望的。
“请他们进来吧。”
“乡贤代表团”为首的正是骆阳明。按照纪律他不能主动暴露自己,只能等“上级”发出“接头”的指示。
此刻,他算是“身负重任”,怀里的“护书”里不但夹着礼单,还有当初大昌粮行发给他的“代理授权证”――其实这玩意就是个商业上的合作伙伴的凭据而已。但是“乡贤”们认为这是澳洲人的“官给执照”,多少能攀附一下关系。
梧州的乡贤们对元老院所知甚少,但是元老院的传闻或多或少的都知道一点。伏波军进城之后的表现也印证了过去的传闻,所以此刻他们的心情已经不像今早那么惶恐忐忑。虽然城里的最大的几个富户没有敢亲自来,但是包括已经逃到乡村去的缙绅在内的各家大户都派了人,来得至少也是一个近支宗亲。
骆阳明知道:乡贤们这次拜访最急于知道的是元老院是不是打算在梧州待下去,这是其一;其二,如果要待下去,他们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第一点,似乎是毋庸置疑的。澳洲人兴师动众而来,不可能打完就走,梧州的重要性,稍有些地理概念的人自然也能明白;所以他们更关心第二点。
自古客军入境,大户们都要破费一二,这是自古以来的铁律。前些年王督师征讨髡贼打了败仗,一时间全粤风声鹤唳,调了不少广西兵来援,梧州一度鸡飞狗跳;至于最近的熊督师请来的客军,那是干脆准备把梧州来个一锅端了。
澳洲人即来了,军纪再好,财主们也得有眼力见才行。大户们不知道澳洲人的胃口有多大,“公”、“私”又是怎么分的。虽然计较了一份礼单和劳军清单,但是能不能让澳洲人满意,大家都不清楚。所以不免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这澳洲人大将翻脸,直接就把人给吊起来――这样的传说他们可听了不少。
朱全兴接见了骆阳明一行人,照例说了些抚慰的话语,保证他们的人身财产的安全;又指示来接收的梧州军管会的归化民副主任和他们接洽,宣布成立“善后局”,让乡贤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都是应有之义,众人也都应了。
“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朱全兴最关心的是粮食问题,“梧州城如今遭了兵火,城中多有损害,百姓们不少流离失所,要尽快给他们修复住所;还要赈济受了兵灾的难民,这些都得请你们多多出力了。另外,本军亦需军粮,夏秋两税尚未到时候,百姓们又多是家无隔宿之粮的小户贫户,这合理负担就得请诸位乡贤多多承担了。”
要钱要粮,这是应有之意,并不出乎乡贤们的预料,所以话一说出来,便有人出来叫苦。
“银子,小的们凑些出来也不是难事,只是这粮食……实在困难……”
说话的人叫笪辛轩,在梧州城里亦有一家米铺。不过这米铺背后的东家却是本城有名的缙绅吴家。笪辛轩此来是有一点底气的,为什么呢?因为吴家的少爷,早年就和澳洲人有来往,据说还和广州的郭东主有交情,合伙做过几次“大买卖”。
据说澳洲人特别念旧,为其效力过的人不会吃亏。所以第一个出来哭穷的便是他。
笪辛轩哭诉说城中原来不少存粮,不敢多说,各家各户的米行三四万石的存货还是有的,只是自从熊督师到了梧州之后,人吃马嚼,又抢着把粮食外运到广西,存粮已经少了一大半。这几天打仗过兵火,又是被烧又是被抢,各家米行损失惨重,以他家来说也不过四五百石了。
“……小的还算是好的,有的小户,货栈内的粮米几被抢劫一空。”
骆阳明知道这番话虽然有“哭穷”的嫌疑,却并非全是谎言,粮行损失惨重是事实――就拿他家来说,官兵连一粒米都没给他留下。
所以他咳嗽了一声,也附和道:“首长,本地粮行受损极其惨重,合理负担一事,我等一定尽力报效,只是这时间和数目上还请首长多多体谅。”
朱全兴点点头:“这事情你们和副主任慢慢谈吧。眼下你们先支一百石米,搭起粥棚来,供难民食用。”
“是,是,这粥棚是原就有的,小的们立刻就恢复起来。”
城里的粮食的确所剩无几。不但米行的货栈存粮损失很大,府、县两级的仓库、民间的常平仓等公共存粮库房的存粮也不多了,联勤人员的初步统计,缴获的粮食还不到四千石,部分还因为火烧、烟烤和水浸受损。
“看来老熊的确给我们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啊。”朱鸣夏接到接管梧州之后的第一份报告,不由的慨叹道。
眼下不仅要筹集粮食,还要救济难民。仅城中骚乱中失去住所的难民就有几百户,好几千人。在驱逐百姓的过程中许多商户和住家遭到乱兵歹人的洗劫,这部分人也亟须救济。粗粗一看,仅仅需要救济的百姓就已经有两万多人了。
许可已经进城去了“调研”了,一是监督审俘虏工作,看有无有价值的情报;二来,他要设法和“孤狼”接头――除了急需得到梧州的具体情报之外,他还对这个在城中传递出重要情报,甚至策反了相当一部分城内实力派的情报员颇感兴趣。
常青云和其他五十多个人被押在瓮城里,绳子没有解开,也没有人因为他看上去像个老爷而高看一眼。城门大开着,人来人往很是热闹,门口的髡兵们,不管是奔来跑去的,还是站岗放哨的,各个衣着整洁、身姿笔挺。服装器械
“两年一别,这髡人竟强悍如此!”常青云不由叹到。
他这一队俘虏被一个个解开,每个人都会被带到城墙脚下的一个小屋子里去问话,大多数人出来之后被单独关押在一旁,也有人出来之后就欢天喜地的进城了。
坐在城墙脚下,常青云是一百个不乐意,虽然大家都知道落在髡人手里性命之忧基本无虑,但是一面不断有各式各样的髡人对他们指指点点,一面一同绑着的几个广西兵常常对他投来不怀好意的一瞥,也让他心里惴惴不安。
常庆进去小屋蛮久也不见出来,常青云正疑惑间,忽然有过路的人大叫“那是常青云!就是那厮要放火烧城的!”
原来府衙的一个书办认出了他,这书办在梧州有不小的产业,听闻熊大人要烧城,很是着急上火了一阵。伏波军军管后,书办立刻投靠了澳宋,正带着澳洲人清点梧州官仓。他这一嗓子,顿时聚拢了好几十号人,“弄死他!”“烧死他!”“熊文灿的走狗!”一时间,唾沫、泥块、烧焦的木头都向常青云飞了过来。
“散开散开!”一旁的伏波军立刻过来驱散人群;两个髡兵大步向常青云走来,一人一只胳膊架起来就往小屋里去。
常青云脑门上被碎砖头挨了一下,正晕头晕脑间,被髡兵按在了竹椅子上。
他强作镇静,抬头一看,前面的条案后坐着三个髡人,两个是年纪轻轻的男髡,一眼望去也只是穿制服的假髡,不是澳洲人;另一人坐得稍稍靠后,面孔隐在阴暗里,看不真切。
“姓名?”问话的是个年轻的男髡。
“鄙人常青云。”
“你是熊文灿的幕僚?”
“是,常某在熊督幕中效力。”
“在梧州城放火的主意是你出的?”
“非也,此实乃奸人陷害,望大人明查。”常青云知道这屎盆子无论如何不能认,不然澳洲人为了收买民心,一定会重重治他的罪,直接吊绞架,“此乃恩平县令常浦所献,与我无干。”
“是不是你出的主意,我们一定会查清楚,建议你主动坦白,争取宽大处理。”
“的确并非在下所为。苍天可见!”常青云知道澳洲人不事构陷,决不会随意借汝人头一用,所以还算安心。
“你知道熊文灿去哪里了么?”
“在下不知。”常青云想到这么说未免太生硬,又道,“大军入城的前一日,他便不见了。要说逃走,无非藤县、容县各处了吧。”
“把你知道的守城明军的情况说一说”
常青云暗暗疑惑,这守城的官兵早就崩溃了,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过他既然问,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为好,免得惹恼了髡贼。
好在他在幕中,对守城的各路人马所知甚详,当下一五一十将主客守军的隶属、来源、人数、将官都说了个一清二楚。
“守卫榜山的明军是哪里来的人马?主将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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