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行从值班室出来,一边穿白大褂一边问老谢具体情况,问清楚后也是沉吟片刻,随即说道:“老谢你分析的几条原因都很对,剩的几瓶血先救王初一――既然是排号,病情又是同等水平的危重,还是按照先来先救的原则。至于疑似脾破裂的那个伤员……先让输血医师做好准备,如果有必要,召集在场所有符合血型的健康人员,也包括你我——准备献血。”
“是!”其实这些措施跟老谢已经在干得也差不多,但谢耀觉得这种事情最好不要由自己来做最终决定,尤其是跟他搭班的人里有位元老的时候。
眼看着谢耀往急诊走,宋君行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此时护士已经协助召集了几名献血员,看打扮应该都是从封川野战医院后送大队来得担架员。
护士见他们过来,赶忙站起身:“宋首长,谢主任。”
宋君行摆摆手示意不要废话:“可以开始了吗?”
“这……”护士犹豫了一下,说道:“献血员现在已经到了这几位,但是……”
“有困难快提!”
“嗯……枸橼酸和空瓶都不够了!剩下的血瓶只够采集三个单位的血……”
宋君行一愣:这都能有断货的时候?
不过这也算常态了,准治安区交通远不比后方,再加上戒严期间又要加强盘查,往往出现运力不足的毛病,弹药有时候都紧巴巴的,医用物资短缺是经常的事。
“能采的先采,不够再说!”
“是!”
但这只是权宜之计。如果要开腹切脾,三个单位全血很可能还是不够的――枸橼酸血瓶不够,就意味着需要启动输血手术了。宋君行立即下了命令:“备器械,输血医师通知了没有?”
“首长,我想起来一个问题……这手术的事……也不好办。”谢耀突然想到了什么,嘬着牙花子说道。
“怎么呢?”
“今天咱们没有输血医师……”
“没有输血医师?怎么回事?”宋君行有点懵:“条例规定的应该是流动野战医院有两名以上的输血医师啊,怎么会没有?”
“规定是该两名以上的。”谢耀有点无奈,“但是现在前线到处都缺额,都在要人,前几天调整后老李回去带队培训新的输血员了,咱们这队就剩了小黄这一位,昨天还因为重症疟疾自己先躺倒了了……”
“啧……”宋君行的眉头越皱越紧,“这可怎么办?老谢你怎么样?会搞吗?”
“我在广州倒是见过一次,但是没自己上过。”谢耀有点为难,心里也有点腹诽:虽然这场面是有的棘手,但“这可怎么办”这种话怎么好从你堂堂首长口中说出来,元老院号称全知全能,眼下你将帅都没辙了我们当兵的怎么办,这不是扰乱军心么。
不过这话他也就想想而已,开玩笑,他老谢可对政保局请的茶没兴趣。
“我也没搞过啊……”宋君行倒是很坦诚:“我专科是口腔,输血手术也就见过几次……”
老谢心想这首长倒是不怕露短,心里对他的印象改观了点,便接茬道:“首长,这个事没奈何,二把刀也得上。要是非输血不可,您来操刀,我来当一助……”
“谢老师!”这边还没说完,陈瑞和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您来看一下!”
“怎么回事?”谢耀跟着他快步走到留观室王初一的床边:血已经输上了;伤口看起来处理也得还可以,大腿和胸口的血都已经基本止住了;看旁边备的东西,为了防止有血胸、气胸而没发现,连胸腔闭式引流都准备好了。他有点奇怪什么事情需要陈瑞和慌成这样带他来,顺着陈瑞和的手指过去的方向看去。
岂料这一看惊得他瞳孔骤缩:王初一的左腿已经开始发黑了,腿上的皮肤隐约还能看到止血带捆扎的痕迹。
“是不是没松止血带?”谢耀忍着怒气问道:“哈怂!怎么查的体、怎么问的病史嘛!怎么这都没发现?”
“我……刚发现的时候已经这样了……”陈瑞和很沮丧。
“你……”谢耀还想发火,随之赶到的宋君行把他拦住了。
“这事不怪他。伤员送来没多久,可肢体都黑成这样了,止血带肯定不是这同学给捆上的,多半是前线的卫生员给包扎的,想来是没跟担架员交代好止血带需要隔一段时间松开一次……”
“唉!”谢耀气苦地往地上一蹲:“今天这是背成嘛咧……就没一件遂心的事!”
“老谢……”宋君行不知该说些什么。前线卫生员水平有限,做出这种事情也并非罕见,但他能够理解谢耀的郁闷。
当见识了元老院医学真正的水平之后,“水平低”这种看似可以理解的事情,在他们的眼里却近乎于犯罪――王初一这条腿是保不住了,止血带扎了太久引发的典型的干性坏疽,现在马上得截肢……
“老谢!”宋君行似乎终于想到了自己该说什么:“赶紧起来!伤员还等着抢救呢!”
“是……”谢耀站起身来,一肚子意见地准备器械去了——输血手术虽然一般不会耽搁太久,但他们两个生手上台也不好说;隔壁还有个等着剖腹探查的……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加了好几个工作量。
“老谢,你可别惹麻烦。”宋君行看他状态不对,提醒道。
“我心里有数。”谢耀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谢主任!那个腹外伤伤员血压骤降,脉搏微弱!要剖腹探查吗?”话还没说完,留观室已经一嗓子吼过来了。
“送急诊手术室!我就来!”谢耀喊回去一句,转头对宋君行说:“首长,那这输血手术……”
宋君行眼睛闭了闭,颇有点痛苦地说:“那我来吧,你赶紧准备剖腹探查吧。”
在枸橼酸能够量产之前,元老院采取的输血方式就是输血术。但是由于元老院很清楚离体采血才是输血技术的未来,因此并没有对输血术的术式和器械进行历史上那些花里胡哨的改进,而是简单粗暴地配了些接头和管路,就算有这么回事了——只要发酵工业一起来,枸橼酸成本就不会有多高。即便是现代,采血所用的acd保存液无非也就是枸橼酸+枸橼酸钠+葡萄糖罢了。因此对于元老院而言,输血所用的技术,要么是有枸橼酸和冷库保驾的离体采血技术,要么是因陋就简时的急诊输血术,省去了那些曾经出现在输血史历史中的过渡性技术。
所谓输血术,指的是将献血员的血管与受血者的血管直接连通或通过管路间接连通的方式进行输血的技术。这种技术不需要将血液进行离体储存,但是需要通过外科手术进行血管和/或输血管路的吻合。
既然元老院并没有投产专门的吻合器和输血接头,野战条件下的输血术就只能依靠纯手工的方式完成:把输血管的一端缝合在献血员血管上,另一端缝合在受血者血管上,完事。这种技术的危险性可想而知,而元老院能提供的简单管路也并不能很好地解决凝血堵管的问题,经常需要换管重新做吻合,加之离体储血技术非常安全方便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因此无论元老还是归化民医师们都不是很喜欢输血手术这种方式,一般情况下只有同时满足“立即输血有很大概率能救过来”和“不立即输血就肯定救不过来”两个条件、情况又非常紧急的大规模伤情中的伤员,才有可能接受这种手术,因此输血术在经历了初期的流行之后已经渐渐冷了下来,仅作为技术储备存在了。
但两广攻略中又出现了新的情况:这次行动不比屺姆岛和济州岛,在临高和广州已经建立了近代化甚至现代化的医院之后,那些用于满足难民需求的低水平医疗保障用于军队显然是不能让带兵的元老们满意的,但处处受限的后勤能力显然又不足以支撑临高、广州那种水平的医院。难民们就算无法输到血,也不会有人指责什么;但在广州的血站搞得风生水起的背景下,前线的战士们却享受不到输血技术,这会让人抓小辫子的。
在这样不尴不尬的冲突中,输血术便重出江湖了。
虽然输血术显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存活率也并没有非常好看,但技术条件限制和有办法而不去用是两回事——至少很适于用来堵住巡视组诸公的嘴。
元老院起初为输血术配备的,是改良过后的石蜡螺纹管:石蜡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防止管内的血液凝固,管路两端的螺纹可以用来固定缝线,避免连接管在血管内的移动。在接头的选择上,则选用了20世纪初美国学者昂格尔的改良输血接头:先用注射器从献血员的血管中采血,同时将生理盐水输注给受血者;然后调整阀门朝向,将抽到注射器中的血液输注给受血者,同时将生理盐水的输注方向改为输向献血员,以在一定程度上防止凝血堵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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