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鱼村,靠近百丈大河以捕鱼为生的村子,距离县城一日脚程,占此地利,也算是周围非常富足的村子之一。
我五岁那年被师父看中,能够修道,追求长生,因此,我自愿离开村子,拜入南云谷,一待二十年,从未回来过,也没有对父母尽过孝,想想,自己还真是……忘恩负义啊!
褪去宗门服饰,披上粗布短衣,虽是一副农家姑娘打扮,但夏初韵身上的修道气息,好似黑暗中的花香,同样吸引着过往行人敏锐的嗅觉。
“好香啊!怎么回事?我背的鱼咋个会有女孩香味?”背着鱼篓的青年色眯眯的来回巡视。
“我看你是单身久,闻啥都香,哈哈哈。”旁边大婶顺势嘲笑他几句。
“去去去,哦!差点忘记,中村的夏冬凌不出意外,中午点应该会断气,村长他们早过去,你也快点,我就是回来放鱼顺便通知你的。”鱼篓青年刚卸下背上的鱼篓,听到‘夏冬凌’三个字的夏初韵快步上前。
揪住对方衣领,恶狠狠的盯着他,不顾头上跌落的面巾,满眼泪水夏初韵焦急的质问:“你、你刚刚说什么?谁、谁断气?”
“谁断气管你什么……我的天,你你你、你是夏冬凌?”鱼篓少年不敢相信,明明是病床上要死的人,怎会突然出现?
“你、你是夏冬凌的孪生姐姐夏初韵?”旁边摊贩老板娘似乎是认出什么,放下手中杀鱼刀拽住夏初韵手激动解释:“你、你快跟我回去。”
“婶婶,你什么意思?我妹妹她到底怎么了?”路上的夏初韵赶紧向对方打听家里的事情。
“边走边说……”大婶好像什么都知道,一路下来,家里二十年里发生的事情,夏初韵也了解个明明白白……
自己和妹妹是孪生姐妹,虽为孪生姐妹,但两人的命运却截然相反,自己身体健康强壮,甚至还能拜入修道门派,妹妹却体虚多病,身子羸弱,从小到大,连门都没出过几次。
父亲因为思念我,多年下来,积劳成疾,多年来,卧倒床榻之上,家中唯有母亲和妹妹相互扶持。
妹妹也曾努力帮助过母亲很多事情,但她身子却三天两头生病,五六七天昏迷,哪怕是寻常的雨水天气,她也会被寒风侵入身体,一病半月。
直到十年前,村子里来了位大夫柳月令,他医术高超,更是难得的美少年,村中对他倾心爱慕的女子至少十几位,奈何他早已和自己妹妹互相爱慕,母亲却死活没同意。
因为妹妹无法做任何家务,哪怕连出门都无法做到,嫁过去定然会是累赘,加上妹妹生的貌美,她一度认为柳月令贪图的是妹妹身子。
妹妹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母亲要照顾卧床的父亲,还有自己,如果自己继续待家里,母亲定会累死,所以她力排众议,宁死也要嫁过去,哪怕以后吃苦日子,她也认,而且她的确很喜欢那男子。
本以为出嫁后自己得跟他一块儿离开,令妹妹意外的是,柳月令竟肯当上门女婿?见此,她高兴的差点晕过去,母亲也是一连几晚上高兴的无法入睡。
家中有柳月令的加入,生活经济上得到大大的改善,卧床多年的父亲被他精湛的医术治好,能够正常下地干活,连最羸弱的妹妹也被他独有秘方滋养,能够偶尔出门。
白天他问诊看病,父亲外出捕鱼,母亲下地捯饬庄稼,妹妹负责做饭洗衣,晚上一家人其乐融融谈天说地,幸福无比。
奈何上天专挑穷人欺负,五年前的一场盗匪流寇抢夺渔村,掠走半数的财物,许多小媳妇全被他们抢走,柳月令仗着自己会几招半式,护住家中财物,还将妹妹保护好好的。
但父母年事已高,经不起惊吓,加之又失去很多兄弟姐妹,几个月后,撒手人寰,双双离去,只留下妹妹夫妇。
失去家人的痛苦,谁也不好走出来,其余人如此,妹妹亦是如此,从父母去世之后,她身子每况愈下,几乎没下过床,她曾数次要求柳月令离开,重新娶一门夫人,奈何人家对她是真爱,无论她打还是骂,柳月令死也没有离开,五年来,无微不至的贴心照顾她。
前段时间,柳月令听说清风山上有一百年人参,他要去挖回来给妹妹补身体,令人难过的是,此次出门……他就再没回来,有人说他抛弃患病妻子,谋求新前途了,有人说他卷走家中财物,独自潇洒离去,更有人说他不配为人丈夫。
面对门外的流言蜚语,妹妹从未发过一话,好像她什么都知道,又故意装作不知道死的,直到数日前,清风山上出现一具被虎狼啃食殆尽,面目全非、无法辨认身份的尸身,他们看清对方手中紧紧攥住的人参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从那日起,妹妹的生命也走到尽头,就等着咽气,村长是本家的长辈,他派几位本家婶婶日夜不断的守着妹妹,等她咽气后,一同送去父母身边。
“到啦!”
到啦?与自己印象里的记忆完全错开,低矮的茅草屋换上坚硬高大的青石砖房,门院也变得宽敞,而且今日门里的客人特别多,最显眼的莫过于客厅上的两幅棺木。
“是、是夏初韵?”一声年老的声音唤起房内众人的视线。
发现来者是和夏冬凌相差无几的女孩,身上还多上几分高贵的冷艳气息,他们瞬间明白回来的正是那位求仙问道二十载,从未回家看一眼的绝情女孩——夏初韵!
“哟!我当是谁呢!敢情是掐着点回来呢吧?”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父母死没回来,妹夫死没回来,唯一的妹妹快要死啦才回来,是盯着家产来的吗?真能算计啊!”
“别胡说,人家是修士,求仙问道呢!哪会看得上咱们村呀?走啦!给人家多年未见的姐妹俩留点私人空间。”
没有人为夏初韵的出现感到开心,对自己父母毫无关心的人,放任何时代都没资格得到尊敬,尤其是杳无音信二十年,一归家却是家人都死光的时候,明眼人都知道她想干嘛!
“哎!本来看你们家没人主事,以前柳月令还活着的时候,他处理里外的家事,既然你回来啦!最后的事情就由你做主吧!冬凌时间还有些,你们自个说两句吧!”里屋村长是父亲的同辈兄弟,也是主事之人,其余人见状只能将敞亮却没有生机的房间留给姐妹二人。
望着病床上奄奄一息、和自己相貌一模一样的年轻女孩,夏初韵强压抑心中的悲痛,小声询问:“冬凌,是姐姐,姐姐回来了!”
“姐姐?”努力睁开眼睛的夏冬凌,有气无力的喊道。
“是,是姐姐,我……回来晚了,对不起。”
“真的是姐姐。”确定自己没有照镜子,确定自己没有做梦,夏冬凌抱着夏初韵,多年的思念化作泪水倾泻而出,嘴里只有想念的话语,没有任何责备和埋怨,如此宽宏大气,迫使夏初韵心中的愧疚又多上几分。
“冬凌,你不怪我吗?”
夏冬凌艰难的摇摇头回答:“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能见到亲人,早已心满意足,哪能有责怪的想法呢?只、只是姐姐回来太晚,我、我都没能和你说上几句话,吃上一顿饭,呜呜呜。”
对不起,我应该早些回来的,那样你也不会失去丈夫,也不会失去父母,我……修的是个什么道啊!搂着自己虚弱的妹妹,夏初韵无法开口。
道歉的话语只能藏心底,多年未见的亲姐妹,面对她最后的时光,自己竟然无语可言,只能凝噎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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