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路难行
夜。
郊区荒野,黢黑一片,大挂车浑黄的头灯晃动下,周围影影绰绰。
张师傅一百个不想赶夜路,只怪这条路贼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从下午开到现在,竟没看到一个城镇。
贵飞懒汉头歪在门板上,睡得正香,不过双手始终拢在怀里。
齐伟峰不好睡觉,陪张师傅拉话,不时呈上一根烟,并帮忙点火。
俩人胡侃海侃,从家乡热闻,聊到家国大事,又延伸到国际上,接着到外星人……
猛然间,张师傅到嘴边的话,顿住,脸上笑容僵硬,神情凝重。
齐伟峰不明何故,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诶!张师傅,前面是不是有个人哪?”
这年头,几乎都是黄土路,车速不算快,他瞄半天才确定,还真是个人形玩意。
但,不见得是人!
齐伟峰瞳孔放大,头皮发麻,一些从老人那里听来的诡谲故事,不自觉在脑子里浮现。
从模样上看,是个雌的,套身破布烂衫,直愣愣戳在马上中间。
站姿很不对劲,一肩高,一肩低,整副躯体显得软不拉几,披头散发。
“轰!”
张师傅咬着牙,忽加重油门。
齐伟峰不敢说话,想起与他的约法三章,寻思他只怕不是头一回遭遇这种状况。
准备冲过去吗?
能成么?
“砰!”
一声巨响,紧接着,屁股底下传来几下明显的颠簸。
大挂车呼啸驶离。
没发生其他意外。
齐伟峰提到嗓子眼上的心,缓缓沉下去,有些庆幸,亦有种不解。
实体的?
“咋了咋了?!”
贵飞懒汉被惊醒,睁开惺忪的睡眼,用力揉揉,疑惑望向二人。
“没事,你接着睡。”
张师傅头也不回道。
贵飞懒汉倒没多想,以为碰上个大坑,见怪不怪。
车身一晃一晃的,像只摇篮,贵飞懒汉很快再次进入梦乡,发出被发动机轰鸣冲击得微不可闻的轻鼾。
“给我根烟。”
张师傅道。
齐伟峰照办,上完火后,留意到张师傅深吸一口,一根烟直接嗦掉五分之二。
吐出一口混合着叹息的浓雾。
“张师傅,这事?”
“别问了,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噢……”
晚上九点多,前面终于出现城镇,大挂车驶入城关,在一条房舍林立,却没剩几盏灯的街道旁,沿路牙子停下。
进行休整。
吃了些干粮后,张师傅打开车门走下去,戳在车头前,点燃一根烟,静静抽完。
“我去找个地方大号,你俩别乱跑。”
“晓得了。”
齐伟峰应下,等张师傅遁入夜色中,内心的好奇驱使着他,屁股挪到驾驶座上,同样打开车门。
在海里捞了几年营生,他的胆子算不上小。
打亮手电筒,来到车头,他细细瞅去,并没有发现异样。
还不甘心,又蹲下身去,手电筒的灯光扫过车裆。
“啊!”
遭受惊吓,齐伟峰不由自主叫出口,仓皇后退,直接坐了个屁股墩。
在车档下方,一块挡板上,他看到了,一抹血迹!――
一夜无话。
隔日清晨,在周边寻到一家国营小馆子,吃罢早饭后,大挂车再次启程。
一切恢复到原样,车头厢内,贵飞懒汉活泛不到俩小时,又打起盹。
齐伟峰和张师傅搭话聊天,侃天侃地,但很有默契地,都没有去谈论昨晚的事情。
就让它过去吧……
一个好天气。
青天白日,春风不躁。
临近中午,张师傅忽点踩刹车,有些急促,使得车头一顿一顿。
贵飞懒汉又一次被惊醒。
不待他询问什么情况,张师傅麻利捣动换挡杆,开始倒车,神情极其严峻,侧着头,死死盯着后视镜。
“吱――”
忽又一个地板刹,将车踩停。
“伟峰,这……”
“二爷,看前面。”
齐伟峰沉声道。
这他娘的什么地界?!
可以肯定的是,从昨晚到现在,他们还在同一区域。
贵飞懒汉这才挺起腰板,够头望向车头前。
“嘶!”
只见黄土路上,横着几排胡乱钉在一起的木桩,就像打仗时候的拒马。
周围聚满人,不少人手里还有家伙事。
面色不善。
“咚咚咚!”
有人在敲击车身,车尾也有动静传来。
“张师傅,现在怎么办?”
齐伟峰眉头高挑,经过昨晚的事,面对这种情况,他选择无条件相信张师傅。
“难了!”
张师傅面如死灰,前后都被堵住,既不能进,也不能退,路二面还是坡地。
这地方挑过的。
贵飞懒汉这才意识到陷入了怎样的处境,死死抱着手提包,一脸焦急道:“那总得想个辙吧!”
张师傅瞥向他,道:“没辙。”
齐伟峰眉头紧锁,想起昨晚的事,意识到后果只怕根本不是他们能承受的,咬着牙问:“我们带了很多钱,要是都给他们呢?”
“还得看他们。”
“……”
张师傅望向贵飞懒汉怀中的手提包,问:“你们带了多少钱?”
齐伟峰还未开口,贵飞懒汉呲牙道:“想都别想!这是买设备的钱,好不容易搞到的,我儿子的!”
“你要钱还是要命?”
张师傅凝重望着他,正色道:“如果钱足够多,我下去谈谈,兴许能谈妥。”
“二爷,认了吧,命要紧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建昆会搞钱……”
齐伟峰苦涩劝说,包里虽然只有他五百块,但来得也不算容易。
一半的身家。
得在海上不吃不喝操持一整年。
他有两个孩子,小女儿今年才三岁半。
贵飞懒汉瘫软在座位上,全身力气像一下被抽空,好似一条死狗。
为什么但凡是他想干的事,就没有一件能顺利的呢?!
“张师傅,整整五千块,全靠你了!”
齐伟峰托付道。
张师傅吓一跳,想过他们带了不少钱,也没想到有这么多,点点头,平复下来心情,摸出香烟,点上一根。
“咔!”
车门打开,他跳下去。
遂叉起腰,环视四周,喝一声道:
“谁领头的,我要跟领头的谈谈,我跟你们讲,车上坐的人可不一般,别乱来!”
张师傅确实有经验,并不畏畏缩缩,气势上表现得很强硬,但又主动说出了通行条件――
一袋钱。
“让他们都下来,我们要看看!”
车外传来声音,密切关注的齐伟峰,忙抓住贵飞懒汉的胳膊,郑重道:“二爷,你要装个领导,我做跟班,装像点!”
贵飞懒汉虽然瘦不拉几,但一身过年的行头不差,相貌也挺周正。
齐伟峰身材敦实,常年在海里捞营生,有股悍气,看起来像当兵的。
事已至此,贵飞懒汉没得选,论脑瓜,起码种田捣土的人,他谁也不服。
这便挺起胸板,拿捏表情,扮上了,下车后,手背到身后。
他们这边下去,也有人上到车厢,一顿检查。
一刻钟后,前面的路障被挪开。
手提包留下,大挂车迅速驶离。
车头厢内,三人表情都很复杂。
“张师傅,找个地方调头,回吧。”
齐伟峰长叹口气,钱都没了,还进什么设备。
贵飞懒汉丢了魂儿似的,喃喃道:“这砖厂还怎么搞啊,建昆好不容易信我一回,我怎么跟他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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