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罗看向被木筷插着流血不止的高壮帮闲,点点头:“一出手便见血,孟大小姐何止是康健了许多。”
“公子过誉,却是比不得公子一开口便要人的性命。”孟十三嘴皮子练了千年,岂会输给区区凡间恶霸。
“小姐也是缪赞,你我彼此彼此。”陆罗见到阻碍他教训人败他兴致之辈,难得竟还有心情和孟十三你讥我讽的谈天。
搁在往常,绝无可能。
而能让他如此区别对待,却是孟十三露出的那一手一筷见血。
是怎样的手劲与眼力,才能将木筷做到形同弓箭,瞬间射中洞穿,利如锋刃?
他尚不知此疑问的答案。
但他却可以肯定,眼前的孟良辰,绝非如她表面的纯良病弱。
陆罗想着目光不禁下移,从看着孟十三仰起的那张小脸,到落在孟十三交叠于肚腹之上,端庄站着的右手上。
纤纤素指,粉蔻微染,就这么一只柔弱葱白的手,竟也能于刹那之间,要了他的人的一只手臂。
倘若她心狠一些,方才那只筷子非是射入帮闲的手臂,而是心房,那他的人可就是毙命当场,而非似此刻还能痛呼哀嚎。
却也足以震慑在场所有人,保得孟仁吉一命。
出手即雷霆,这样的女娘,于诺大的京城,他倒是头一回遇到。
倒是新鲜。
“不知我兄长何处得罪了陆二公子?”孟十三无意与陆罗闲扯,直问重点,想尽快解决此间事儿,好带重伤的孟仁吉回府诊治。
“好说,既是孟大小姐的兄长,那今日看在孟大小姐的面子上,我可饶过他,不予追究。”陆罗走过来时,心中丝毫无放过孟十三之念,走至近前,看着不过到他胸口的矮子小女娘,却有着与之相悖的强大气势,他不知不觉又改变了主意。
孟十三没想到他竟这般好说话。
不止她,在场的金白昔、俩公子哥,还有陆罗身边的随从奈舍,以及一重伤一防备的俩帮闲,俱没想到。
金白昔提着的心微落,奈舍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俩公子哥其中一人想要上前,却教另一人拉住,摇头示意莫要插手。
高壮帮闲本以为陆罗一近前,便会让孟十三得到永生难忘的教训,始料未及竟是这样的结果,令他的脸色迅速越发灰白。
倒三角眼的帮闲则默默地再退三大步,连同伴高壮帮闲的身侧都远离了。
“如此说来,倘若此前我兄长真有得罪之处,陆二公子已然不再追究,此话可算话?”孟十三着重再问一遍。
“算话。”陆罗一时间看不透她到底要做什么,不过他既是说了不追究,定然没有反悔的道理。
“那好。”孟十三看向孟仁吉,“那我们便来算一算,你的人将我兄长打成重伤,还扔下楼以致吐血,此账该如何清算?”
陆罗足足反应了十几息,停摆的脑子才又活络起来,看着孟十三满脸的认真,他有些不敢相信地与她确定:“我不予追究,你却要与我清算你兄长的伤?”
孟十三直接同他竖起两根手指:“一,与我兄长道歉。二,赔付诊金药费。”
俩公子哥闻言,俱是一愣,随后一公子哥撇开被另一人拉住的手,心说此孟大小姐胆子大到要捅破天,果真是无需插手。
宝珠则是眼睛睁圆到一半,便又淡定回去,小姐说无事儿,那便无事儿。
唯金白昔似是陷入某种回忆当中,神色茫然。
“你……你再说一遍。”陆罗觉得一定是自己幻听了!
孟十三放下右手,缓缓叠回肚腹左手之上,定定地看着他,并无再说一遍之意。
陆罗嘿的一声,瞬时来了兴致,手指着她点了又点:“你这女娘!”
“我这女娘?”孟十三生平最恨别人拿手直点她的脸,当下默默往后伸手,她记得孟仁吉所趴伏的桌面也刚好有筷子。
孟仁吉自被吵得反精神过来,他的视线就一直绞在孟十三身上,不管他死没死成,大妹妹为他出头,他拼了性命,也不能教陆罗那恶霸当真伤到大妹妹一根头发。
是故孟十三往后一伸手,他的目光便随着她的手往后移,见她的手在桌面摸索,他突然福至心灵,拿起离她的手有些小距离的筷子,轻轻递至她手心里。
宝珠在边上瞧着,脸肃着:二公子做得对。
陆罗也看到了,孟十三身形削瘦,压根挡不住她身后的动作,特别是看到孟仁吉悄无声息地配合,把筷子往她手心里放的一幕,他嘴角不禁抽了抽。
“不愧是太子殿下另眼相待的孟大小姐。”说着他往后退了两大步。
以她一言不合就要丢筷子往人身上戳个血洞的前车之鉴,陆罗真心觉得他还是离得远一些为妙。
虽然退这两大步,还是在她的射程之内。
陆罗自己退着想着,忍不住被气笑了。
大概是他从前不曾这般好说话过,眼下难得这般好说话,竟然被得寸进尺了。
到底是得了东宫青睐的孟家女,胆量非比寻常,好得很,真是好得很。
孟十三看着陆罗退的两大步,知晓他已经让步,但她并不打算让步:“小女方将所言,不知陆二公子意下如何?”
还小女上了!
陆罗咬着后槽牙,指向高壮帮闲:“那你伤了我的人……”
孟十三不耐烦地打断他:“我未再出手,便是因着我已给伤我兄长的走狗一个教训,不然何止道歉赔偿。”
“都是伤,相抵未尝不可!”陆罗心知肚明,孟仁吉已教他让人打得奄奄一息,同样他的人也是如此。
“地上的泥,天上的云,岂能相较!”孟十三先看一眼高壮帮闲,再看回孟仁吉,明明白白地告诉陆罗,账不能这么算。
既是不能这么算,那便不可能相抵。
陆罗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看着她不说话了。
此刻他能同她讲道理,尽因眼前这位孟大小姐令他有新鲜之感,引起他的探究之心。
如若不然,他早一脚踢过去,哪儿还能这般多费口舌。
虽然,也有另一层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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