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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5章  羞辱

    乾封元年元月十三日。

    随着大唐、大食整个地球唯二的两大军事强国定下盟约。

    李治也在行辕正式接见大食国的使者。

    “皇帝陛下得昊天上帝庇佑,必然如日之升,光照四方。祝陛下长寿无疆……”

    说这话的是施米特·伊本·阿斯,这番话他是用华夏语说的,一字一句咬得极为拗口,但很是清晰,显然下足了功夫。

    而且说这话的明显对汉文化有一定了解。

    华夏至高无上的神有一个发展历程,商周之时叫上帝,皇天上帝,当然跟西方的那个耶和华没有半毛钱关系。

    秦朝祭祀太一,以东皇太一为尊,但到了汉武帝时期,昊天上帝站了起来。

    此后时而尊东皇太一,时而尊昊天上帝,还有甚至将昊天上帝、东皇太一整合成一个人。

    到了唐朝独尊昊天上帝,远在西方将真主安拉视为唯一真神的大食法信徒,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足以证明当你足够强大,哪怕是大食国这样的宗教国家,也会老老实实地的尊重你的信仰。

    陈青兕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大食国使节……

    使者团一行十数人,为首的是一位鼻子高挺戴着白色头巾的壮年,他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完全听不懂的话语。

    他只会几句祝福的话,说完了也就乖乖的讲着本国语言了。

    李治早已习惯,别说是外国使者,就连接见岭南方面的官员他都得配上一個翻译。

    陈青兕忽然发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对方一脸的皱纹,身形瘦小,有些佝偻,头上缠着白布,看上去并不怎么起眼,但那双眼睛沧桑深邃,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就是陈青兕吧!”

    大食国曾经最耀眼的将星,现在的智者阿慕尔·伊本·阿斯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陈青兕的名望自然没能传入大食。

    但是阿慕尔对于陈青兕却是如雷贯耳,原因无他。

    阿慕尔与吐蕃的噶尔东赞有过深入的交谈。

    在与大唐决裂之后,吐蕃加深了与大食国的往来。

    大食国对大唐的敌意,也有吐蕃人添油加醋的关系。

    噶尔东赞的才能,阿慕尔极其敬重,与之惺惺相惜。

    两人在谈论大唐的时候,噶尔东赞便让他留心唐王朝的陈青兕,一个异常年轻,却是极其可怕的对手。

    他们吐蕃现在完全受困,皆因此人之故。

    阿慕尔当时就对陈青兕产生了兴趣。

    正如陈青兕分析的那样,现在的大唐太强了,已经强到大食国不敢无视的地步。

    身旁有一个如此强大的存在,大食国已经不敢对外扩张了。

    万一在他们向四方扩张的时候,唐王朝长驱直入,直冲他们国都又当如何?

    白衣大食的国都是大马士革,离西域并不远。

    当初苏定方能一口气打到了咸海,一样能够打到大马士革。

    尽管大食国没有吐唐王朝为敌的想法,但不能不做好交战的准备。

    陈青兕也将会是他们大食国的敌人。

    阿慕尔还记得自己当时问了一个问题:“那个叫陈青兕的,可有什么特征?此番去东方,莫要见了面,还不知谁是对手。”

    当时噶尔东赞便道:“老夫也不曾见过,但我有一法,只要在重要场合,最年轻的那一位,必然是他。”

    看着不满三十的陈青兕,想着一路上听到的关于他的传闻,亦忍不住暗思:“果然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可怕的不是陈青兕的能力,而是年纪。

    大唐,当真可怕。

    阿慕尔目光决绝,越是可怕,越要面对。

    一山不容二虎。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两国之间,必有一战。

    陈青兕走出行辕,长吐了口气,与大食的一战是不可避免,但很明显现在彼此都因自身的缘故,都不愿意正面起冲突。

    至少两三年,乃至年,打不起来。

    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将大战略东转……

    陈青兕信步走着,思绪转到了自己的私事,也不知周奎那边情况如何。

    苏州,张宅。

    “咚咚咚!”

    巨大的敲门声响起!

    一个颓废的中年男子用脚踹着大门,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

    那一张嘴,将张家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吴郡张氏,在江南,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给人这般痛骂十八辈子祖宗,立刻引起了众人的围观。

    有认识中年男子的人,在旁边低声细语的议论。

    “这不是李德謇嘛?”

    “他这是做什么?”

    “骂张家郎君?他们不是忘年交?”

    “怎会闹得如此地步?”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对着踹门的李德謇指指点点。

    屋内张凌也极其败坏的骂道:“不理他,就他那弱不禁风的狗东西,还能将我张家的大门踢破了不成。有本事他一直踢,我拿他当兄长,他竟在背后如此诋毁笑话我,不给他一点教训,真以为他是个人物?”

    “不过就是一个罪人而已,卫公在时,小爷我还忌惮他三分,现在卫公不在了,小爷还怕他?”

    “小爷想娶他女儿,那是看得起他,他竟还嫌弃,一个罪人,一个罪人之女,真将自己当作金枝玉叶的国公县主?”

    张凌神态有着一些不正常的疯狂,表情甚至有些狰狞。

    很明显,这是磕了药的结果。

    张凌,吴郡张氏嫡孙,曾几何时,也是枝头上的凤凰。

    只是现在却成了地上的走地鸡……

    吴郡张氏在江南,也算是一号人物,尽管随着江南的没落,张氏也出现青黄不接的情况,终究是瘦死了骆驼比马大。

    作为张家的嫡孙,现在混到今日这个地步,皆因得罪了陈青兕的缘故。

    萧家因为萧淑妃的事情受到了牵连,为了让萧妙宸躲避灾祸,急切将之嫁出。

    张凌不敢娶,怕受到牵累,影响自己仕途,但又不舍心中最爱的美娇娘让一头落魄庶族的陈青兕拱了,派出了“杀手”。

    最后“杀手”被反杀。

    萧家派人质问,张家迫于萧家的势,给了惩罚也给了解释,但全程都避开了陈青兕的存在。

    吴郡张氏是何等地位?

    何须跟陈青兕解释?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谁能想到一个落魄到需要自己耕田的庶族,竟能一飞冲天,有今日之事。

    最关键的还是此事不知被谁泄露了出来。

    张家因故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陈青兕已经是文儒领袖士林魁首,他的盛唐体风靡天下,蒙学《三字经》,劝学《师说》,还有一首首脍炙人口的诗句。

    江南一个很尴尬的地方,两晋时期,北地士族南迁,将偏远的江南文风推向颠峰,魏晋风度应运而生。

    但随着天下一统,江南无可避免的走向没落。

    不论是关陇世家,还是关东士族,没有多少正眼看江南士人的。

    出身江南的陈青兕却成了文儒领袖士林魁首那是整个江南的骄傲……

    张凌居然派杀手刺杀陈青兕?

    那也亏得陈青兕大度,没有计较而已。

    就现在陈青兕的地位,要打压没落的张家,就跟捏死蚂蚁一样。

    总之自张凌派人刺杀陈青兕的消息传开之后,吴郡张家便不受江南士人待见了。

    尤其是张凌,更是成为了张家的弃子。

    张凌有口难言,只能效仿魏晋名士,与一群不得志的人为友,喝酒清谈服五石散。

    张凌也因此结识了不得志的李德謇,常聚在一起服药,坦诚相见,脱衣服快步行走。

    张凌本有一门好亲事,同为吴郡的名门陆家娘子。

    两人早到了婚嫁之龄,只是张凌的母亲意外病故,为了守孝拖延了三年。

    三年后张凌干的事情莫名泄露,正好那时候陈青兕起势。

    陆家察觉到了不对,以张凌品行为由,拒绝了婚事。

    于是乎,张凌便难觅良人。

    出身好的世家娘子根本就看不上张凌,地位一般的,张凌又看不上。

    直到一次偶然,与李德謇游玩的时候,遇到了李红清,动了心思。

    李德謇虽是罪人,但终究是大唐军神李靖的后人,娶她不算丢自己的脸,而且李红清的相貌确实不输心中的白莲花。

    于是寻了一个机会,跟李德謇谈了此事。

    李德謇还是清明的,尽管他也为自己女儿的婚事烦忧,却也不想将之嫁给张凌这完全没有前途的人,婉言拒绝了。

    张凌心中有气,却也不便发作,只能强忍着。

    便在昨日,张凌听到李德謇对自己的嘲讽之言,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他为何不尿泡尿照照镜子。

    张凌听的是怒火中烧,自己虽然落魄,好歹也是士人之身,你一个罪人,敢如此羞辱自己?当即让人将已经失态的李德謇丢到了豚圈里。

    李德謇哪里受的如此侮辱,气急败坏的来吴郡张氏的家门口踹门寻衅。

    “郎君,郎主听到了动向,让你快点将事情处理干净,莫要再丢张家脸了。”

    张凌张了张嘴,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他的父亲本是张家的下任家主,便是的他拖累,家主换成了二房长子。

    他们这嫡系长房给赶出了祖宅,搬到了此地。

    张凌也有些后悔,当初确实年少轻狂,可谁又想到陈青兕能够一飞冲天?挥了挥手道:“让人将他轰走,他若再闹,直接押到府衙报官。”

    很快张宅外边就没有声音了。

    李德謇当年也是弓马娴熟的好儿郎,只是这些年服使五石散坏了身子,让几个家丁一架,直接反抗不得,给提溜走了。

    “放下李公!”

    随着一声呼喝,一个大粗的江湖汉子冲了出来了,三拳两脚便将个家丁打的落花流水。

    江湖汉子扶起了有些狼狈的李德謇。

    李德謇看着一脸笑意的壮汉,迟疑道:“壮士是?”

    江湖汉子笑道:“在下一介草莽,名字不知一说,曾受红女侠恩惠,其能见识不管。”

    李德謇有些羞愧,又有些茫然,想不到自己竟让最看不上的人救了。

    江湖汉子很是热情,道:“某送李公回家!”

    李德謇摇了摇头,拒绝了对方的好意,一人踉踉跄跄的回到了家中。

    李德謇的家很大,却也很冷清。

    李德謇一直是罪人之身,并无收入。不过他的弟弟继承卫公爵位的李德奖年年都会送上大量的钱物,供他吃喝无忧。

    原本兄弟的感情是不错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李德謇心里渐渐不平衡,加上自己自暴自弃,也引起了李德奖的不满,控制了开销。

    李德謇尝服五石散,脱衣竞走,开销极大,渐渐的该卖的卖,佣人丫鬟也遣散的遣散。

    偌大的家宅,冷冷清清的。

    独自坐在大堂,李德謇看着这冷清的一切,自嘲了笑了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忍不住出来了。

    自己竟然给人丢到了豚圈里羞辱……

    九泉之下,如何面对父亲?

    也许……就算没有今日之事,自己也无言面对父亲了吧。

    阿爹!

    李德謇想起记忆中自己那伟岸的父亲,想起自己今日受的屈辱,哇哇大哭起来。

    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暗处的周奎急得是抓耳挠腮,暗思:不会弄巧成拙,受不住打击,自行了断了吧。

    陈青兕自得到李德謇的近况,便动了心思。

    捞李德謇很简单,他跟李承乾走的近,这罪当年很重,现在却微不足道。

    只要动点关系,封禅大赦,是可以为李德謇求得大赦资格的。

    只是赦免李德謇容易,救他确难。

    多年的自暴自弃,让李德謇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风采,过得若行尸走肉一样。

    陈青兕知道如果不发生点什么,就李德謇现在的情况,未必会领他的情。

    何况还是让他的女儿伏低做小。

    于是陈青兕让自己的心腹周奎提前来到了苏州,看看情况。

    周奎在苏州听到了张凌曾暗杀过陈青兕,心中本就有气,又得知他觊觎自己的主母,当即决定引他入瓮。

    周奎在他们相聚服五石散的时候,给他们的酒水里放了点致幻的药物。

    然后将李德謇引到偏僻处,又将张凌引到近处。

    他学李德謇的话,将张凌羞辱了一遍。

    李德謇不省人事,张凌自己也晕晕乎乎的,当即大怒,将李德謇拔光丢进了豚圈。

    周奎真没想到张凌会干的如此绝,只能硬着头皮依计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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